一个老妈子掀开门帘出来,朝百里敬德道:“老爷,里面都收拾好了,您可以进来了。”
百里敬德兴冲冲的跑进去,从奶妈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嘴角都笑得挂到了耳朵根上,连说“好好好”。
奶妈笑道:“老爷也不是头一回当爹了,怎么这回这样高兴?”
百里敬德哈哈笑道:“这回不一样,不一样!”
奶妈知趣的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笑眯眯的夸孩子眼睛鼻子都长得随老爷。
躺在床上的霍秋娘听见了,气闷的哼道,“照你这么说,眼睛鼻子都像他,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咯。”
“那哪能呢?”百里敬德抱着孩子凑过去,“我看这眼睛鼻子嘴巴、还有精气神,都像你。神气得很,透着股机灵。是个小美人坯子呢。”
霍秋娘笑了。脸色虽然一片苍白,笑容却十分灿烂。
“想好名字了吗?”霍秋娘问。
“想好了。单名一个‘英’字。百里英。”
“百里英,”霍秋娘口中默念了一遍,“好名字。”
时光匆匆,百里英在梅园里十分快乐的长到了五岁。百里敬德教她读书写字,霍秋娘教她习武练剑,这是一段让人怀念、无比美好的岁月。
都说“饱暖大富贵,康宁无价金”,那时候百里英年纪小,体会不到这种简单朴素的幸福,可以说身在福中不知福。直到后来流落梅州街头,她才深刻的感受到,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时光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百里敬德有三房夫人。大夫人王氏是兴庆城名门之后,性情颇为敦厚。与百里敬德成亲后,三年里先后怀了两个孩子。长子不到两岁就患病夭折了,第二个孩子怀在肚子里六个月的时候,在自家园子里赏花不慎摔了一跤,摔没了。自此之后几年里,王氏一直无所出。
百里敬德对王氏颇为敬重,从不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王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四处打探张罗,终于给百里敬德找了一房妾室。
二夫人罗氏出身一个落魄的52书库,家境虽不殷实,胜在能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且颇会持家。
罗氏嫁进尚书府后,先后给尚书府添了两个公子、一个小姐。王氏十分高兴,待三个孩子亲如己出,孩子们也与她十分亲厚。
罗氏家里有两个兄弟,王氏开口,要百里敬德在江东朝廷里给罗氏兄长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后来又委托自家父亲,给罗氏的弟弟也谋了个不错的差事。自此,沉寂已久的罗氏一家算是有了起色。罗氏感念王氏的恩德,对她十分敬重。
孩子们大些后,王氏把生活重心都放在了吃斋礼佛上,家里的事情也交了大部分给罗氏打点。她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其乐融融、顺风顺水的过下去了,直到有一天,罗氏忧心忡忡地跑过来跟她说,老爷要纳三夫人了。
王氏不喜欢霍秋娘。她自己信佛,虽说佛道不分家,但她就是看不惯霍秋娘身上的那股子江湖气息。最不能忍受的是,这女子行为做派毫无大家闺秀的小心谨慎,而且口无遮拦,经常对百里敬德大呼小叫,变着法儿的指使他干这干那,百里敬德还毫不在意,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觉得,自打三夫人进了这个门,老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没有察觉到,尚书府的最大的变化不是来自百里敬德,而是来自江东朝廷。
当时的江东王宗权已病入膏肓,日夜用药吊着一条命。无奈阎王叫人三更死,从不留人到五更。百里英五岁生日刚过,江东王就一命呜呼了。
宗权临终前托孤王后赵氏,把王位传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幼子。王后赵氏变成了王太后,宗权的弟弟安南王宗珩变成了摄政王。
宗权死后不久,身为江东王朝尚书左仆射的百里敬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说,宗权不是病发身亡,而是毒发身亡。凶手正是当朝王太后赵昭昭和她的奸夫摄政王宗珩。
百里敬德拿着这封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奈之下,深更半夜跑去找王氏商量。王氏把信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凝眉不语。
“夫人,你怎么看?”百里敬德问王氏。
王氏也不说话,起身就到烛台旁借着火把信给烧了。
百里敬德大惊,“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王氏亲眼确定信烧成了灰烬,才转头对百里敬德道:“老爷,不仅我手上的这封信要烧掉,您脑袋里的这封信也要烧掉。”
☆、芳草更芊芊(三)
“什么意思?夫人。”百里敬德问。
王氏道:“老爷,如果您脑袋里的这封信不烧掉,您的脑袋就要掉了。”王氏沉思着,“不仅是老爷的脑袋,恐怕这尚书府里的大大小小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夫人!”
“老爷,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道索命符。这信上的事,不管真假,您都不要去追究了。”
“夫人,事关重大,你叫我怎么不去追究?”
“老爷,说句不好听的,事情再大也是他宗家的事。我们即便有心,也管不了那么多。”
“夫人!”百里敬德以廉政、气节、文章名世,长于吏治,正直能谏,兼工书法、诗文、词曲。他身上有一股读书人的执拗和傲气,近于古板。很多在王氏看来完全不必要的时候,这种执拗和傲气会完全占据百里敬德的身心。而一向让王氏最头痛的也是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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