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您可真是热心肠”杜若嘴带笑,眼却生寒,“不过水鬼的船可不能多坐,卷了钱财也就算了,若是被淬在水里,丢了性命可是要去阴司当替死鬼的。”
老者拄着杖,两只深陷的眼睛尖利明亮:“姑娘这话说的真令人心寒,我在这里徘徊百余年了,从未伤及一人一物,只是近来魔神大战,伤亡惨重,累累白骨沉在江中,化作淤泥堆成小峰,我怕过路人被怨魂摄了去,才行舟山间,救些人命。”
杜若盯着老者,觉他不在说谎,而自己口出不逊,实在失礼,一时难堪无措,竟就呆呆立在原处。
老者弯腰将缆绳解开,转身见她还立在船头,叹口气,催促道:“姑娘,下去吧,要回程了。”
杜若回过神,连忙跳到石阶上,想了想,又回身,抬手作揖。
老者看她一眼,抱拳回了礼,收了绳,撑船冲流而下,瞬间没入汤汤江流。
山势恶,路难行。
杜若行了百十里远近,忽见一竹林,林中有曲涧,尽头又一座石板桥,杜若从桥上走过,抬头看,已是月朗星稀,寒夜森森。
下桥是一片平阳之地,上建院阁,无门匾,空空荡荡,萧萧索索。
杜若从门厅进,穿过走马堂楼,步入茶厅,茶厅里空无一物,唯有房梁上荡着两个吊死鬼,见人来,忙把长舌收起来,叽叽喳喳嚷道:“讨债鬼,冤死鬼,割你筋,断你腿……”
杜若避身闪开两鬼,退步出厅,回身将门封上,两鬼“哐当”砸到门上,咒骂了一会儿,呜呜咽咽便没了声息。
杜若又折回走马堂楼,正寻思着往哪里走,忽听远处琴声阵阵,便耐住性子,循着声音往院里走。
琴音从水榭而来,水榭本应临水而建,梯桥架阁,岛屿回环,可这里,杜若看一眼干涸的土坑,枯枝败叶无半点生机。
“圣帝觉得我这琴师技艺如何?”薄凉的男声从窗子透来,随风拂起一池沙土。
杜若掩面挡灰,恹恹道:“不通音律,不知好赖。”
“不懂就要学呀,”男子低低笑了笑,“你我现在不比从前,身居高位,附庸风雅才不显得鄙陋,贺公子是名士风采,您给我们讲讲,方才弹的曲子有何讲究?”
贺涛从容道:“魔君过誉了,洪度方才不过随手一弹,无名无章,主要是魔君这琴方正雅致,才能奏出这般清丽婉转之音。”
魔君哈哈大笑道:“我这琴是妖王送的,说是造琴世家所制,腹内有刻款,琴背刻有琴名,流水断,八宝漆灰,只是造型扁平狭小,不似神族那般肥而浑圆。”
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不过学些皮毛,杜若撇撇嘴,隔窗去看里面。
水榭里同外面一般荒无,藤木枝盘结成的桌案摆着琴,杂草错杂而成的席上侧卧着一身黑的魔君,旁侧贺涛跪在地上,悠然自得,恬然不耻。
杜若立在门边,半步不愿踏进,掏出木雕,隐有期许道:“你用此物传我,该是有了十成的把握,说吧,你帮我的条件是什么?”
“经年不见,圣帝说话还是这般直爽”魔君懒洋洋站起来,晃到门边,笑眼弯弯,“你看看你,之前都说了让你和我一路,你不听,怎么样,天下乱了吧,趾高气昂的神族怂了吧,神尊没了,神族还有什么可忌惮的,所以,天下,该由我这个盖世英豪重新谱”
杜若肃然截断:“我不听吐沫星子里的鸿图霸业,说重点。”
魔君一噎,抿抿嘴,转了脸色:“我,破旧立新、勇猛精进,但那俩故步自封的软骨头不这么想,所以我为撺掇他们出征,当庭立下诺书,说此次讨伐,我魔族不占一城,不据一池,一切胜果悉数交由盟友平分。可我折腾半天不能一点油水都不捞吧,别的州郡我都可以不要,但南部州南华这块肥肉”魔君探前身子, “我必须独吞了。”
杜若漠然避开,道:“五方九州,只取区区弹丸之地,如此高风亮节,不像兄台作为。”
魔君抖抖袖子,摆出一副纯良乖巧的模样:“我虽狂妄,但尚有自知之明,魔族内耗严重,镇不住九州天下,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挖掉之中最富饶的一块,可南部州有白胖子守着,铁板一块,太难啃了,只能求你里应外合帮个忙。”魔君眼珠子转转,清咳两声又道,“这东境呢,真是抱歉啊,我那手下没个轻重,非要死磕。”
魔君瞄一眼垂首安然的贺涛:“要我说,还是贺公子聪慧识时务,一早看透了我不想真打的意图,可怜双方手下都不听劝阻,非要拼死拼活落个鱼死网破,啧啧,不过这账其实不亏在你那里,毕竟东境军曾是你的爪牙,放在神族手里,怎么也留不长久,就是可恨我那傻将军,白白给天帝当了回屠刀。”
杜若蹙眉听着,殷殷血火在心口翻腾,偏偏又不能表现在面上。
魔君眯上一只眼,倚着门,吊儿郎当道:“你呢,好不容易从良,天帝不计前嫌让你当了大将军,这战事打成这样,你面子上也过不去,不如你我各取所需,省的最后闹得场面难堪,你骑虎难下,我也不遂心意。”
杜若握紧木雕,沉思再三,方才缓缓道:“神族身上的肉你愿意割哪儿便割哪儿,我不插手。”
52书库推荐浏览: 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