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族邦交兹事体大,丁点的小事都能翻起浪来,眼瞧着他还要挥鞭子,杜若“嗖”一下从云堆里蹿出来,一脚把人从马上踢下来,呵斥道:“砸东西挺爽是不是,赔得起吗你就砸!”
“崇,崇恩殿下。”待看清来者真容,鬼使眼睛蓦然睁大,领着人倒头便拜。
九耀星君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自己抱着自己,揉揉鼻子眨眨眼,珍珠大的泪就不要钱似的往地上砸。
哭了,杜若先有些懵,看着看着又腾起怒气,他九耀星君再草包也是她圣帝门下的草包,谁这么不给她面子,敢欺负到她属下头上!
陆吴从远处慢悠悠晃过来,下手却干净利落,一掌便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九耀星君拍晕扔回马上,回身三言两语向众鬼使致了歉,扯起缰绳,同杜若合力,连人带马一起拎走。
狂风破窗来,三人一马在澄明楼里突然现形,惊得众考官一身冷汗,还以为司刑殿李大人又风风火火来抓人了。
于此同时,三声钟响,甄试结束,众考生停笔,收卷。
杜若负手踏上主座高台,扫一圈怔在原地的诸位大人,扬首:“诸位,午时已到,是不是该开饭了?别的慢慢做,且先给星君来一碗醒酒汤。”
正在写奏折的刘大人手一抖,险些在“陛下”的“下”字左边滴上一点,还是郭大人反应快,右手一招将一切安排妥当。
说话间,九耀星君悠悠转醒,泪眼婆娑的扫了一圈,待对上陆吴低垂的眉眼,鼻子一抽,张开手就抱住了陆吴的大腿。
陆吴被他拉得一踉跄。杜若在上座挑眉看着,此情此景,总觉得九曜星君马上就要声泪俱下的哭一句:“陛下,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星君,星君。”陆吴挣脱两下无果,只得弯腰用手掰,“地上凉,有什么事我们坐下再说,来,先喝碗醒酒汤。”
灌下一碗醒酒汤,九耀星君似乎清醒了些,端坐在椅子上,双目放空,无精打采的像是被抽了魂。
众官散开,只留三人对坐吃饭。杜若瞄他一眼,喝一勺刚上的黄芪鳝鱼汤,悠悠开口:“星君这是有什么愁什么怨啊,非要喝得不省人事,跑南天门大发酒兴?要不是我们碰巧回来,你可要背着罪名去天牢住一段日子了。”
九耀星君眼圈红了又红,起身直挺挺跪到地上:“下官谢圣帝救命之恩。下官无仇无怨,只是前日在翠玉亭与人博弈盘盘皆输,心中郁闷,不由贪杯多喝了几坛,酿下过错,自知罪责,甘愿领罚。”
杜若哦了一声,也不看他,只盯着碗里的汤:“那我罚你闭门思过,三月不得出府,你可做得到?”
九耀星君瞪大眼,半晌,又垂下,恭敬一揖:“下官遵命。”
杜若抬起眼皮,挥挥手让他起来:“我刚给木德星官传了信,让他把你接回去,这三个月,就由他看着你吧。我这边公务繁重,八成也抽不出功夫来盯着你。”
收完卷,送走考生,贡院大门一关,众仙官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忙活了。封卷,誊写,校对,审阅,司礼殿上上下下忙得团团转,杜若和陆吴端坐在顶阁还算清闲,一手夹四个章,咚咚咚来回往纸上盖。
刘大人和李大人政见不和,品文嚼字的理念也截然不同,判起卷来常常针锋相对,一张卷上两人的批语简直天上地下,水火不容。争议过多的卷子就要交由主考官来商定,杜若天天对着面前吵得天昏地暗的两位老头子气喘不顺到无语凝噎,这也是没办法,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唯有开窗从楼上跳下方能解脱。
“又是一份支持新政嘲讽天庭吏治腐败的卷子拿我作典型的,不过他骂得还算言之有物,昨天那份,说我什么‘殊乏大臣体度,好言市井谑语,以为嬉笑。’”杜若面无表情的将新开的卷子一把扔开,“挑刺。”
陆吴接过来通读一遍,波澜不惊道:“这份骂得倒是狠,‘柄臣擅权,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此等罪人天地难容,吾欲除之而后快。’”
杜若冷哼一声:“字里行间全是愤懑,等拆了封,我倒要看看,这都是哪里蹦出来的仇人。”
“新政来势汹汹,旧党根深蒂固,朝中官员尚且人人自危,不敢轻易站队,他们倒敢亮明观点,不知日后是能迎合圣意大展身手,还是手起刀落连累亲族。”陆吴伸个懒腰,摇摇头,将这页翻了过去,文笔不错,但逻辑混乱,笔力欠缺啊。
杜若歪头枕着一摞卷子看另一摞,边翻边有气无力道:“两派都立我为祸首,说个什么都能把我拉出来溜溜,我也是服气。不过这届写得东西也太千篇一律了,哦,也有立意新颖的”杜若抽出一份,支起脑袋念道,“‘宦游沉浮不如浪迹江湖’,啧啧,睁眼说瞎话,喜欢江湖怎么不去浪迹天涯,一边苦兮兮的考仕途一边又标榜自己淡泊名利,一个字,假。”杜若左眉一挑,大笔一挥,批了句,“不如归去。”
陆吴对着那龙飞凤舞的字笑:“司礼殿几位大人办事效率高,照这进度,明日便能出榜,待解了禁,咱们就去进学街好好玩一玩,听听曲,解解乏。”
“八成是去不了。” 杜若扔开笔,闭着眼揉眉心,“你别忘了,贺云的事还没结呢。天帝装糊涂,晾着贺云不管,李刚上书去催还被骂了一顿,现在也只能闷声作哑巴。贺家老小对付不了他这块硬石头,待我出去,定会转头无赖一般缠上我,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比看卷子还烦。”
52书库推荐浏览: 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