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棋的目光落在令牌上,波澜不惊,微微一凝便转开:“那蔡将军可否将这位贵友名姓告知在下,若得空闲,十六定携重金去其府上拜会。”
话到此处,迎亲船上五凤高楼已经全然在阴霾中现了出来,通体贴金,熠熠生辉。贺棋偷看一眼,按捺住自己,面色不改。蔡宜将木匣啪嗒盖上,长眉斜飞,又是一笑:“两族联姻,大喜之日,皇子于城楼之上暴毙,此事如何解释都难免让人觉得蹊跷,是不是?”
贺棋凝目看他,缓缓道:“将军所忧,在下自有办法可解,还望将军,坦诚相告。”
“好。”蔡宜鼓掌三下,“小十六果然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此物所有者,姓杜名若,位列仙卿,执掌东方,受众神尊称一声崇恩圣帝。”
“阿嚏。”
阎王抬起头来,关切而谨慎的望向对坐面色惨白看起来病恹恹的尊客,亲手奉上茶盏,含笑道:“圣帝,您近日忙于甄试,想必很是辛苦,这等送请帖的小事,派使者来便行了,似您这般亲力亲为,真是折煞我也。”
杜若揉揉鼻子,又掩面咳了几声方才缓过气来,接过茶盏,往后一仰,慢慢饮茶:“我也算是看着纯禧长大的,昔日的小丫头不觉间竟也到了摽梅之年,今日出阁,我这个做长辈的,总要来看看。”
阴司终年不见日,森罗殿纵然烛火通明,但依旧比不得天庭大殿,光线还是黯沉。光影间,舞女似花中飞蝶,红袖翩翩,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阎王凑在圣帝跟前,明明连音容相貌都记不大清,却能面不改色的堆砌辞藻,将经年不见的二皇子夸得天花乱坠。杜若不忍打断他所谓的肺腑之言,只将目光在他脸上打转。
阎王滔滔不绝许久,有些口干舌燥,趁他喝水,杜若赶紧岔开话题:“怎么不见小殿下?”
阎王笑意僵在脸上,低眉敛目,小口小口抿着茶喝。
那日派出去的南北二命师仓皇而归,只将小殿下背了回来,跪在阶下,皆是惊慌失措,他若不是看见南命师肩头刻下的“蔡”字,早就大发雷霆,将两人押入背阴山大牢受罚去了。
想起蔡宜,阎王也难免背后发凉。这黑泽刀落到这位手里,算是物归原主,两家再争,便是无理取闹了。
阎王不动声色的把茶盏放下,慢吞吞笑道:“我那小儿自小好动,想必是同小鬼们又跑到哪处玩闹去了,圣帝若要召见,我便让侍卫去寻。”
“不必了。”杜若目光若流波,随着舞女纤弱的腰肢摇曳,“前些日子小殿下帮了我不少忙,之后碰不上面,一直没来得及道谢。我也不知他喜欢什么,这回过来便随便拿了些酒果,烦劳您给他送过去就行了。”
殿门大开,穿着藏青色宫服的宫人近前来报,说是纯禧公主已到了幽冥门,换船为轿,由二皇子骑马在前,一路向北,过五门,入大殿。
阎王浅笑俯首对銮仪卫主管大臣吩咐了几句话。杜若的目光一掠而过,苍白的脸色如黄昏暮色一般暗下来,又因心口发闷,憋出几丝晚霞般的潮红。
那銮仪卫主管大臣偷眼看杜若,双目相对,一触即散,各自掉开。
杜若垂着眼,慢慢撇着茶上浮沫,半晌,从袖口里翻出玉轴绫锦卷轴,手指拂过锦上织秀的祥云瑞鹤,在阎王转过头的同时,双手奉上。
阎王瞅着卷轴两端翻飞的祥龙,知是天帝圣旨,袖子里的手却绞扭在一起,霍然起身,两步跪到座下,郑重一揖。
杜若将圣旨轻轻放到他手上,抱了茶杯暖手,静候他看完。
阎王打开之前便将内容推演个大概,三眼两眼看了,竟还是冷汗直冒,再瞄一眼沉静自若的杜若,心里更是没底,跪在地上,一张脸皱成苦瓜相,哎呦一声便开始倾吐道歉谢罪的官话,左一句惭愧无地五内俱焚,右一句无颜见青天罪该万死。
杜若挑挑眉,欲将阎王搀扶起来,弯腰的时候却耳鸣目眩,幸而把住桌案一角才堪堪稳住身子。阎王被她这一晃惊到,匆匆探前身子,“圣帝,圣帝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宣御医给您看看?”
杜若跌坐回原处,冰凉的手指撑着眉心,小幅度的摇摇头:“神思困顿罢了,无碍。”
话音未落,杜若只觉身子一紧,被人使巧劲揽住,气息拂在耳后,犹如风中落叶,辗转一声叹息。
第47章 业火
大殿寂然,梁柱间烟云缭绕。
杜若垂目瞧着,握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满是刀痕血色,向上看,素来整洁的玉色罗斓服已是破损。
陆吴在她耳边再沉沉吐出一口气,偏过头,眉眼弯弯,冲着她委屈道:“说好要等我回来,你怎么又自己先走了。”
杜若看着这张似乎永远带笑的脸,眼底是若有若无的眷恋,她静静看了两眼,还是僵硬地直起身子,挣脱开满是灰尘血腥味的怀抱。
陆吴眉峰一挑,随即将手收进袖口。
“能把你折腾成这样,那阵法果真高妙,幸好我没有逞能进去送死。”杜若扯扯嘴角,“我卜了一卦,说今日会有一劫,避不开,化不了,你猜,这劫会折寿还是会夺命?”
“八成是劫财。”陆吴化出把椅子坐下,顺便把阎王也请回席上,“玉帝刚同我说,他近来忙于新政,花钱若流水,如今囊中羞涩,实在拨不出银两给封神会,所以恳请你能填金补银,排场大不大无所谓,只要不寒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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