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星辰被天禄说的忍不住侧目看他——她一直觉得天禄不食人间烟火,却不知道他从哪儿看来这么多严峻的社会问题,然而想到他说的“不负责任的父母”, 忍不住又有了些与此事无关的联想。
倒是蒋正武听完这一番话, 露出了一点儿稍显轻松的表情。
这种“轻松”的来源十分微妙,如果非要形容,只能说它类似于一个拥有价值连城的宝物却在等待售卖的卖家,他担心对方不懂行,这样他和对方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同时又担心对方太懂行, 这样的话,他的所有智慧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最理想的对手,就是那种懂一点,又懂得不是太多,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把这段对话相对顺畅的进行下去的同时,再做出“你果然不太懂”的稍高姿态,让自己有发挥的余地。
天禄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对手。
如果天禄从一开始就十分感兴趣的继续打听这些背后的“阴谋”,蒋正武反而要觉得可疑,然而天禄现在显然对他并不信任,更没有很多小青年儿“听风就是雨”容易被人带节奏的恶习,蒋正武反而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蒋正武对着天禄的脸端详了一会儿:“有些案件确实是的……但是有些不是,我处理过很多类似的案件,每一件的手法儿和过程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有一个东西是一样的……”
“是什么?”
“是记忆。”蒋正武这几个字说的很勉强,很快,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用词不当,“确切来说,是复述事件发生时候这些孩子的表述,他们都说,不记得了。”
天禄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会不会是自我保护时候的应激反应,或者说……是在闯祸后下意识地撒谎——杀人犯在描述杀人过程的时候,也会说我不记得了。”
蒋正武摇摇头:“不是那种……我也处理过那些真正的‘意外’,在那些‘意外’里,那些孩子虽然也会因为自己闯祸了而变得畏畏缩缩,下意识为自己狡辩,或是慌乱异常,甚至有的会出现谎话连篇的状态,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犯过错……然而只有那些可疑的案件,那些孩子无论怎么吓,即使吓到哭,也只有一句话,‘不记得了’——这是不正常的,因为我在反复研究后发现,他们可能没说谎,因为他们真的不记得了。”
“那他们怎么会弄死人呢?”天禄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问,“难道是有人在半空,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让这群还没有是非认知的孩子指哪打哪儿的?”
蒋正武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包儿,威严粗犷的五官崩地紧紧地,好像生怕自己一出口,这件事情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然而他就在这样一个状态下,简短而扼要地下了结论——
“是。”他说,“我就是怀疑,有人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操纵着这些孩子,让他们的双手沾满鲜血,而那个操纵者自己,躲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吃人血馒头。”
玉星辰没想到自己那个“给我三千熊孩子,我能收、复、台、湾”的光荣计划居然真的有人先一步实行了,但是显然,实行这个计划的人不怎么爱国,他把那些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东西灌输了无与伦比的恶意,让他们在艳阳白日之下,长成了一个满是黑暗的凶器。
只这么一想,玉星辰就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寒意。
天禄直到这时,才在蒋正武无比严肃的表情下露出了一点似乎相信确有其事的样子:“您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有。”蒋正武道,“首先,死在这些‘意外’中的人都好像是‘糟了报应’——他们身上有各种各样的纠纷,有各种各样的道德污点,这些污点在他们活着的时候顶多遭人唾骂,而只有他们一死,就永远不缺拍手称快,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在‘替天行道’。”
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完人,但是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大多数人都是平庸而麻木地活着,有那一点儿似乎微不足道的善良,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丑恶——这样的人是最多的,至于那种一直打着道德的擦边球,坏的彻头彻尾,所有人都恨他入骨,却尚没有法律能送他一颗子弹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反而是不多的。
如果每一个“意外”里死的都是这样的人,那这些“意外”也许真的不是意外。
天禄像是终于被蒋正武的思路带进了正途:“还有呢?”
“还有……”
蒋正武说到这里,在包里翻找了起来,找到了几张照片儿,像是从新到旧依次排列,最旧的一张照片儿似乎有二十多年了,还是老式黑白的像素,照片上的场景也沧桑的像是几十年前的旧建筑,只不过比那洋溢着历史风情的文物级别小楼多了几分衰败和萧索。
也只有最老的这张照片上建筑前挂的名字和其他几张照片不一样,其他的名字皆是“安和孤儿院”,唯有最老的那张里,挂牌儿的名字叫做“安和育婴堂”。
“这个孤儿院曾经是教会创办的育婴堂,后来,我国政、府在整合旧时救济福利机构的时候,发现这家孤儿院一直有社会资本在进行资助,而且运营的很好……政府的构想,原本也是只在H市保留一家官方拨款的儿童福利院,其他的,如果没有稳定资助者,就实行合并,当时大多数孤儿院维系艰难,都被政府整合了,唯独这一家,因为收到的资助稳定,孩子们在这生存的状态也不错,因此被留下来了,当时负责这个工作的是H市民政的一位老领导,现在都退休了,我曾经多方设法去拜访过这位老爷子,他说他都没想到,这家孤儿院,这一留,就留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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