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想来是嫌弃安管家碍事又啰嗦,早就把他老人家恭送出屋了,然而安管家办事周到,知道天禄和玉星辰都要在这儿用餐,碗筷倒是早就提前预留了。
玉星辰分给天禄一套碟子碗儿,自己给自己摆上,还没伸手夹菜,就被胖和尚取了副新筷子一人投喂了一块儿他“赞不绝口”的素鱼,夹起来一尝,果然鲜香,味道比起海货河鲜也不遑多让。
天禄的表情就不像玉星辰那么真诚,被投喂了这一口,眼神里居然还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了嫌弃,玉星辰汗毛倒竖,却见天禄慢吞吞地夹了那素鱼一口,勉为其难地将他送进了嘴里,并没给慧明难堪。
玉星辰就在胖和尚的神经大条与天禄的不动如山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慧明本质是个酒肉和尚,虽然受戒出家,但是绝不肯亏待了自己的一身神膘,好在他当着外人从不败坏佛门清净,一顿素斋就能让他满足,酒足饭饱看着殷家老宅古色古香的建筑,却又有点儿伤感起来。
许是今天他终于向人展露了自己不曾说过的两茫茫,终于有了玉星辰和天禄这样一个出口让他破罐破摔放飞自我,他说的十分令人动容。
“以前你嫂子最爱吃素,她是电视台的主持人,要上镜,要保持身材,一天到晚嘴里素净地像个兔子,我跟她吃两顿饭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她不是不馋,也馋,想吃包子怎么办,让家里阿姨给包,她掰开闻了闻,就算吃了……后来她怀孕了,才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一点儿荤腥。”慧明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儿,“那时候要是知道有这么好吃的素斋,我说什么也得带她吃一顿。”
玉星辰听得不知如何是好,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节哀。
然而“节哀”两个字太空洞了,有些人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去了一个,都不知天为谁春,别人无法理解他踽踽独行于世间的悲苦,以为丧偶不过再娶,而慧明就抛了身份地位财富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家,青灯古佛前怀念那那再不归来的人。
玉星辰没见过这样死心眼儿的人,却由衷地羡慕这样死心眼儿的人。
慧明哭的鼻涕哈喇子横流,场面十分不美感,天禄在半米远的地方露出了“他是不是要哭死过去”了的糟心表情,玉星辰知晓天禄对人间情感的了解有限,没苛求他理解,却也不能放任慧明这么哭下去,于是自己起身去给慧明找餐巾纸。
这间客房是里外套间儿,餐桌摆在了客厅里,就显得屋子小了很多,许多生活用品就被移到了有床的里间儿。屋子装修的古色古香,颇有韵味,餐巾纸摆在正对床的条案上,玉星辰一眼就看到了,抽了几张正准备走,扫眼一看之间,心里却有了异样的感觉。
她一回头,发现这条案上有什么东西分外眼熟。
两只色泽红艳的苹果安安静静地摆在条案上,上面都有“福’字,其中一个的“福”少了一点。
这太巧了!
她突然想起方才遇见的那个“四白眼”的孩子,她也清楚的记得,慧明带来祭奠亡妻的贡品里,根本没有苹果。
☆、 第48章
这个苹果实在太容易串联起一些并不美妙的联想, 玉星辰站在连接里外套间儿的门口儿, 觉得自己冷汗直冒。
孩子、苹果、殷家、鬼打墙……这一切好像已经隐约串成了一条线, 只要稍许连接就能拼凑出一个呼之欲出的故事。
她勉强定了定神,压下心里那乱七八糟的猜测,拎着餐巾纸回了客厅。
慧明哭了两声, 正处于“再而衰三而竭”的关头,感觉自己的情绪实在有点儿失控,便胡乱摸了一把脸, 正好被玉星辰拿来的纸巾完美衔接。
玉星辰坐在他旁边儿, 眼看着他把纸巾一张张用了,人也平静下来, 才试着开口。
她不好直奔主题,琢磨了一下儿, 决定还是聊点闲七杂八。
她看了一眼慧明这屋子,意有所指地赞叹道:“师兄你这客房比我那间好, 感觉布置得更雅致……你和殷家挺早就认识了吧,以前住过殷家这老宅子吗?”
殷家老宅有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韵味,有独特的一种美与雅致, 然而这样的屋子说来也很奇怪, 若是有人一直热热闹闹地住着,这种美就是生机勃勃富有活力的,若是这宅子常年只有人看守而没有人居住,一草一木一件摆设,就都像是冷冰冰的。
这跟故宫是一样的道理, 当年皇家权盛,万邦来朝四海归天,住在紫禁城里的人何等威风八面凛然而庄严,而如今,改朝换代,王谢堂前的游人如织都是寻常人家燕,这华美的宫室也阴森森冷冰冰的。
美则美矣,让谁在后宫住一晚,隔天就能收获一个新鲜出炉的神经病——被吓得。
听到玉星辰这么问,慧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扫了一眼这屋子:“房子是不错,但就是跟个艺术馆似得,摸哪碰哪儿都放不开手脚……我据说还特别小的时候,我奶奶带着我来过一次殷家,白天没事儿,在园子里玩的好好的,一到晚上听说要住在这儿,我就开始嚎啕大哭,后来我奶奶拧不过我,带我住宾馆去了……说起来也怪啊,其实那段儿我还有点印象,我还记得自己带着一群毛孩子玩的可高兴了,也真的没看见过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是小孩害怕的那些什么黑屋子啊,死耗子啊,大虫子啊之类的……通通没看见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宅子里待着,天一擦黑我就开始害怕,哭的跟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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