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继续,“木鱼也好听啊!木鱼好难敲的哇!”忽然又转向宋岳说:“阿布你不是会吹闷笛么?教过你女朋友没?”
宋岳说:“她会吹。”
二姐突然狡猾的笑了,“吹笛子吹得好,还是吹枪把子吹得好。”
宋岳终于被她搞烦了,皱起眉头刚想用彝语骂她一句,身边,阿果的声音冷冷的、刀似的削了进来:
“冷姑娘晕过去了。”
大家一骇,纷纷看去。阿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双手托着脊背直挺挺、但头已经向前垂下的冷因。
宋岳忙将冷因从阿果手中接过;她眼睛半睁露出眼白,已经没了意识的样子。宋岳发觉自己在颤。
一旁大姐惊呼:“不好!中毒了!”
多年登山徒步的经验,让宋岳能够镇定的处理各种突发事件。但他从未如此时这般惶恐。上午遭遇大乌鸦攻击一次,现在中毒又是一次。陡然间失了措。
冷因上半身俯在他腿上,像一片断了梗的碎叶,时不时抽搐两下,已经完全失了知觉。
忽然间,冷因浑身一痉挛,俯身一口吐在地上。
阿果喃喃低语后,抽回戳在冷因脊背骨中央的手指,说:“吐完就没事了,放到床上喂碗糖盐水吧。”
*
雪花飘啊飘啊飘,好洁白好干净的雪啊,纷纷然飘落在喜马拉雅山脊。
那么明净,那么安静。
拉回她一丝意识的,是门外激烈的争吵。
“不是喊你把菌子做熟吗?”
“哪里没有熟?”
“做熟了能中毒吗?”
“那我们怎么一个都没事呢?说白了还是城里人矫情!当年那个也是,不就是喝个酒吗也能把你给骗上——”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拎起来砸了。也不知是谁砸的。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女人的声音尖厉的叫道:“都是一个货色!”
“快把阿布拉开!” “一个货色!贱女人!”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快把阿布拖出去!拖远点!”
大铁门砰一声被狠狠撞上。
是宋岳被拖出去了吗?
是宋岳走了吗?
宋岳,你别走啊。
女人的声音还在屋子里破口大骂着什么,可她一句也听不懂了。
可是刚才的争吵,同样也是彝语,为什么她能够听懂?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梦,是幻觉?
冷因觉得心口空落落,头又晕乎乎、惶惶然,一口气透不过来,像是溺着水、要窒息。
依稀间,见身边坐下来一个人。还是黑色披毡。
这回不用认脸,她知道是阿果。
“是你。”冷因气很短、很虚。但思维又异常清晰,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对阿果说:“是你,下的毒。”是阿果,擅自在汤里放了什么。
“是。”阿果没有否认。
“为什么?”
“帮你挡了一个灾。”
“什么灾?”
“你的眼睛,”阿果说,“本来要瞎掉的。”
冷因心惊。是的,她想起了那只大乌鸦。
那只差点挖去她眼珠的大乌鸦。
难道说,阿果,竟然知道?
枕边响起了嗡嗡声,在寂静得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为什么,将她和阿果单独关在狭小的屋内?
嗡嗡声继续着,像只挣扎着飞起的小虫。
冷因才反应过来是手机。
她微微侧过头,“能不能……”
阿果拿起手机递给她,脸上看不出表情。
冷因直接将手机贴在耳边。好像并没有接听,但电话已经通了。
而且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不,在电话接通以前,在嗡鸣声响起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是谁。
“小因。“
“嗯。”
“我回香格里拉了。”
“嗯。”
“我去转山了。”
“我知道,”冷因低低的、浅浅的应着,气若游丝。“莫文滨,我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直呼他姓名,而不是“师兄”了。
好像不过几个月之间——
是更近了些,还是更远了些?
“你不问我为什么?”
“莫文滨,为什么?”
“这样不好,”莫文滨啧了声,“我让你问,你才知道问。”
冷因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不问了。”
听她这么说,电话那头轻笑了两声。
“旁人转山,为的是放下。而我转山,为的是求到。”
“那你,求到了吗?”
好半天,莫文滨都没再说话。
“你知道问了。”
“……”
“我很高兴。小因,我很高兴。”
“小因,如果有天我走了——”
“你不走。”
“你听我说完——”
“你不走。”
莫文滨又笑了笑。不知是风,还是他在哈气,听筒一阵沙沙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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