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不知哪头躁动的野牦牛发出一长串哼哼唧唧的叫声。宋岳笑了一声。这些东西,成天赏花吃草,“牛生”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宋岳用草帽盖住脸,头枕着手打算小憩半晌。
他也很久很久没这么惬意过了。
这次一个人来哈巴,刘平以为他是要打破自己去年创下的速攀记录,没想到牛都吹出去了,这人来了一句:我去晒晒太阳,不登顶。
只是山在那,不爬一下难免心痒。宋岳用一早晨的时间完成登顶下撤,眼下便是真真正正的晒太阳了。——当然不是傻到像老外那样把全身衣服剥掉献祭给大自然——高原那么晒是要晒出问题来的。
再者,现在不比几年前了,宋岳也懂得了保护皮肤。倒不是怕黑,而是防止皮肤衰老、病变。几年前那场大难,让他倍加珍惜起一切。
直到太阳西行,宋岳才徒步返回哈巴村。
回途遇见了一个牵骡子的纳西族男人,是哈巴登山向导兼马夫。
马夫问他:“你一个人?”
宋岳说是。
“厉害。”马夫朝他竖了个拇指。
宋岳笑了,没多解释自己本就是这一行的。
宋岳问马夫,怎么这时候往黑湖方向走——他刚才在黑湖,没看见有人扎营。
马夫说:“去看杜鹃花。”又说:“替我父亲看。”
“替你父亲?”
“嗯,上个月刚去世,没能等到今年的杜鹃。”
“不过他老人家已经看过70年了,横竖不差这一年。”
马夫说着笑了,一笑脸上就露出褶子,黝黑得发亮的皮肤仿佛能反射阳光。
宋岳回到香格里拉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他回家洗了个澡,来刘平客栈蹭饭。
这几年,刘平业务拓展得很快,又开餐厅又开酒吧,还成立了一家徒步俱乐部。只有这家老客栈雷打不动,十年如一日的用心经营着。
如今,客栈还有老板娘坐镇,休息区终于不再只卖牦牛奶了。刘平娶了个川妹子,一同娶进门的还有红彤彤的麻辣鲜香以及令人羡慕嫉妒的一大团烟火气。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有酥油糌粑,也有回锅肉、麻婆豆腐。
刘平拿来一壶青稞酒,坐下倒满了两盏。
这个点,休息区只有两桌,除他俩外还有一桌青年驴友。
刘平下巴指了指那桌,说道:“看见那留个小中分的没?”
宋岳嗯了一声,“怎么了?”
“他们说他这次来是要破你在哈巴的速攀记录,”刘平说,“好像是个户外健身教练。”
“破呗。”宋岳无所谓道,夹起一块切成西瓜片形状的酥油糌粑给刘平。
刘平横空拦截,“不吃这个。”
“干嘛?”
“热量太高。”
宋岳嘁声,送进自己嘴里,一口咬去半块,又对刘平说:“是该减减了。”
这时,音乐从那一桌传来。
那位中分的青年抱着一把木吉他弹了起来。
宋岳嚼着,嚼着,停了下来,半块酥油糌粑还夹在空中。
“好听啊。”刘平指头点着桌边打拍子,“歌好听,弹得也好听。”
沉默须臾,宋岳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了吧台边上,朝着刘平宋岳这桌屁颠屁颠奔了过来。奔到半路,脚一崴,啪的一声整个人掼倒在地上。
吉他声停了,那桌忙下来一人,从地上把小孩扶了起来。
男孩很坚强,眼里分明疼出泪花也一声不吭。
吧台后又跑出一个女人,身上系围裙、腕上还套着防污护袖。女人拉过男孩,和青年道了谢,带着小男孩往宋岳刘平这边走来。
“嫂子好。”宋岳打完招呼,掐了掐小男孩肉嘟嘟的脸蛋,“小刘好啊。”
男孩腼腼腆腆的笑了笑,说:“小丘哥哥好。”
刘平不屑道:“都多大人了,还小丘哥哥呢,也不害臊。”
说罢被宋岳漠然乜上一眼。
宋岳对女人说:“谢谢嫂子,太好吃了。”
女人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上次给你带的那些小吃,听刘平说出国后很受欢迎?”
“是,都被抢光了,各个喊着辣还是要吃。”
“就是要辣才香嘛,”女人笑道,“下次出国什么时候?给你再多带点。”
宋岳回说:“还早,要等下一个登山季了,大概初秋吧。”
“行,到时候跟我说。”
刘平对老婆说:“你赶紧休息去吧,这些我来收拾就好。”
“那我带小东西睡觉去了。你们也别太晚。”女人拉着小男孩说,“和爸爸哥哥说晚安。”
“爸爸小丘哥哥晚安。”
*
“小羽!洗手吃饭了!”江倩端汤走出厨房,对楼上喊道。
过了会儿,还不见人下楼,江倩走到楼梯口,一边拽下护袖一边喊道:“江羽!妈妈说话你听不到是不是?”
冷因倚站在椅背后,笑说:“别催她了,小学作业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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