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
“小因,你听我说……”
“你再这样,我走了。”
沉静须臾,莫文滨说:“那随你便吧。”
放下电话,冷因重新坐回钢琴前。
她坐直身,架起胳膊,不需多加思考,指尖寻上了那几个音。过了几秒,又放下胳膊,叹了口气,突然就没了弹琴的兴致。
纱帘拉着,午后的阳光被隔在外面,黏黏糊糊的晕开在帘上。
又是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做的一天,和昨天一样,和明天一样。冷因起身,拆了擦琴布,往上喷了点护理液,像给小狗狗梳毛似的,一点一点的擦拭起了钢琴。
宋岳今天提早下班,但也晚上十点了。
他在街边停好车,取下厚重的头盔,头皮后颈一阵清凉。他掏出纸巾,撸起长袖擦了擦汗,这才缓步往烧烤摊走去。
根本不需要找,整个烧烤摊只有一桌,一刷水的亮色长袖衫,跟服装厂出来打广告似的。
“丘山哥!”凯子冲他招手。
宋岳插着兜,懒懒的晃过去,步速约莫是工作时的三分之一。走到桌边,长脚一勾,彩色塑料凳就给拖到了凯子旁边。
“跑了几单啊?”
“六十。”
“靠。”
对面,小顾笑说:“人家五行配送员,你能比么?”
凯子啧啧,看向宋岳,“你以前做什么的?特种兵啊?”
“看着像?”
“像。”四十多度高温,六十单?他妈的不是人。
宋岳指了指小顾手边的啤酒,小顾递了一瓶过来,他灌了几大口,放下才回说:“没当过兵。”
凯子切了一声,“他妈神了。”
送外卖的作息不规律,十点以后吃晚饭是常态,饭后有回家的,下网吧的,还有继续夜班的。——不过今晚不一样,今晚是酒局,不醉不归。
撸肉串,吹牛逼,喝到下半场的时候,主角终于来了:一男一女,牵着小手,引得桌上口哨连连。
谁请客谁老大,今晚的老大是刘山跟他女朋友——准确的说,是老婆了——他们今天刚领完证,下个月回老家完婚。刘山老婆在服装厂,赶工时常常加班到深夜,刘山每晚在厂子门口等她下班,风雨无阻的一等就是半年,生把妹子追成了老婆。
多么励志的故事!大伙一边夸赞,一边敬酒,几转下来,空酒瓶摆了一地。
桌上只有一个女的,大伙儿都爱搭她话,她也不害臊,脸喝得通红,问啥说啥,来者不拒。
凯子问:“大妹子,你几几年的?”
“97的。”
“哟,”凯子掐指算了算,“21,过年龄了。”
“妹子年轻啊!”
“刘山兜了个便宜。”
刘山啤酒瓶一掼,“老子92的。”
做这行的天天在外奔走,皮肤晒得乌漆墨黑的,大部分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老。比如刘山和他老婆,说出去两代人都不为过。
当然也有例外——
凯子拍了拍宋岳肩膀,“丘山,你9几来着?”
宋岳挑眉,“我00后。”
“!?”
凯子想想不对,“咱公司有年龄限制,不到18岁不给做,你都来两年了。”
一旁,小顾给乐笑了,“喝糊了吧你,甭听丘山瞎扯,人家都结过婚的人了,怎么可能只有18。”
宋岳斜着嘴角,没说话。
凯子反应过来爆了个脏字。
刘山今个儿心情好,加了好几轮单,大伙喝得都很尽兴。
临走前,凯子想起宋岳刚刚搬家的事,说:“狗窝收好了请咱去坐坐啊。”
“去你妈的狗窝,”宋岳佯装着踹他一脚,“下个月吧,我来约。”
“好叻。”
回到家已经快一点,宋岳冲了个澡就睡下了。
晚上喝多了,又是热水澡,宋岳身上滚了团火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暗中,他摸下床,走到墙边空调下,捣鼓了半天出的是热风。
“……”宋岳拔了空调线,走到窗边,开到最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吹风。
风?不存在的。
对他而言,城市里台风都算不上风,更别提城中村里流窜的楼间风了,鼓噪着不大摆得上台面的市井味。
宋岳住在顶层,说是顶层,也不过是六楼,还是加盖上去的,层高不到两米。因此,地摊的叫卖声、发廊劣质音响里的情歌、广播里反反复复的长沙臭豆腐和桂林米粉……混杂起来,一股脑的呼他脸上。
不过,这里离配送区域近,“亲嘴楼”好歹也是新盖的,和先前隔音崩溃的“二奶村”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
窗下正对着的小路上,一辆绑着塑料水桶的自行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劈开一条道,人们纷纷侧过身,自行车一经过,再次黏胶似的聚拢。宋岳正欣赏着这番景象,一个背影忽然在他眼前一晃,待他反应过来再去探寻时,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宋岳眨眨眼,人头攒动,花花绿绿,映着霓虹。
喝大发了吧。他揉了揉脸,呼出一口气,留了个窗,脱掉上衣,打着赤膊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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