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收了手,又看见马车上下来一个披着水蓝色披风的年轻男人,隔得有点远,我看的不太清楚,只觉得他看起来颇有点像我以前见过的玉孚尹。好看的人,大抵是相似的,我这样想。
小姑娘挣扎着从他们身后跑出来,破旧的棉鞋刷刷的将没冻成冰的雪碎成小絮扬在刺骨的寒风中。
她扑到年轻男子的怀中,带着哭腔喊道:“彦令哥哥!”他安抚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皱着眉头道:“小嫮,怎么穿成这样?
我看着那个叫小嫮的孩子听了这句话,天大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抽的上气不接下气,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诉道:“爹爹和叔叔都被杀死了!我看着那些大叔就那么一刀砍下来!皇帝老儿连个全尸都不给……娘亲和太姥因家中横生此变,吞金自断!阿姊不知被卖到了何处!宫里来人要来抓我,我只能跑,只能跑,我……” 她终于溃不成军,紧紧攥着他的几乎要蹲下去嚎啕大哭
彦令眼中震惊,嘴唇抿了抿,道:“我原料想岳氏一党会有动作,未曾想竟下手如此之快,短短数月……”他又竭力将神情立刻平复下来,带着宽慰和誓言般的语气道:“小嫮他们对你们家所做的一切,我都会,悉数讨回。”
他命令家仆收拾了那些凶恶的小厮,将小嫮劝上马车,他也跟着踏上了脚凳,却突然顿住了。
他回头,和隔着十尺的飞雪的我对上了视线。
我静静的看着他,我真的觉得他长得像玉孚尹,可只是隔了一个月不到,如今,玉孚尹和我的主人,在我脑海中却入风动青莲,鱼过深潭,只留下模糊的轮廓。我的记忆,大约也是七弹指,刹那消散。
他就那样抬头看着我,我在高墙上,居高临下的研判着他莫测的神情,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突然触动了内心深处的一根弦,撩得我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我决定走开,我转头,准备从另一边跳下,却听见一阵响亮哨音盖住了耳边的风声。
我记得有一次我从玉孚尹的窗前路过,他笑着摸了摸我的皮毛,也是这样吹给我听的,似乎更远的时候,还有人吹给我听过,可我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走到墙下,向我伸出了双臂。
我迷茫的看着他,他却在雪地里绽放出比天空更为幽深的笑容。
他说:“过来。”
我跳了下去,扑倒了他怀里。倒不是什么其他的,我想。我应该又不用操心温饱了。
被他抱到马车上的时候,小嫮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道:“彦令哥哥也喜欢猫?”彦令垂着眼,马车开始晃动了,他的手也有些抖动,车帘子夹杂着雪花簌簌的飘进来,他淡淡回道:“不喜欢,但是总觉得,我需要抱它回去,不然我会后悔的。”
小嫮一脸茫然,他倒是不再言语,手中的力气变得越发轻柔了。
我被他捡进了第三个家,彦令果真不喜欢猫,我经常看不见他呆在府里,即使呆在府里,也从来不来逗我。作为一个主人,除了不太喜欢逗我玩,吃的喝的倒是供给的挺足的,我甚至可以把鱼作为诱饵丢到屋顶上等着野猫来找我搭讪。
小嫮弥补了没人陪我玩的不足,除了喜欢抱着我转圈圈,她还非常喜欢带我扑蝴蝶,轻软的嫩黄色褙子在大好的春光里与阳光相娉美,一手拿着扑蝶的网子,将低矮的牡丹丛触动,穿梭在斑斓花丛中的蝶四散如飞尘,一只落在一旁观看的我的鼻尖,我屏住呼吸抬起一只爪子想要触摸一下它,它却轻盈的煽动了一下翅膀,迎着刺眼的阳光离我而去。
彦令就从蝴蝶离去的地方而来,挡住了我遥望的视野,由于他处在逆光处,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于是我从他的影子里走开,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小嫮轻快的大叫一声:“彦令哥哥!”她丢下扑蝶网,扑到他的怀里,彦令猝不及防,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稳稳站住,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鲁莽?”
他略略弯腰,温和的说到:“小嫮,我做到了,岳氏一党基本肃清,秦家雪冤了。”
小嫮怔了怔,嘴轻轻张开,鹿一般的眼睛里蓦地涌出了亮晶晶的水汽,将头埋到他怀里,低低啜泣道:“我知道你会的,你答应我的从来就不会食言,我……”她不再说话,而是由着自己的情绪弥散至全身,欣慰和伤感让她的身体微微战栗。
我转身,从灌木丛下的小洞里穿出去,回头又看着似锦繁花簇拥着的一双璧人,大概是不需要我杵在那里的。我抬着爪子看了看手上蝴蝶过处留下的亮晶晶的鳞粉,只需轻轻晃晃,便可烟消云散,可我还来不及晃动,和曦的春风便将它刮走了。
彦令呆在府里的时间终于长了些,偶尔也会亲自喂我吃东西,他喜欢把鱼刺帮我剔掉,但其实这是多此一举,我剔的比他好多了,可惜我无法对主人表达自己的情绪,唉,他也是真闲,高兴就好。我还是最喜欢他坐在屋顶上哼着那个熟悉的调子,低沉的声线煞是好听,我蜷在他身边,晒月亮的时候也不必那么无聊了。
有一天我趴在他的书桌上,爪子上沾上了墨汁,深深浅浅的拍在墙上,他说他会给我带新鲜玩意儿来,可我没有等来主人,倒是听着外面一片混乱。
52书库推荐浏览: 涂山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