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郑扬拍案而起,手边又正好放了只青瓷小杯,他袖口一震的工夫,茶杯就已经摔在了地上,应声而碎了。
郑扬咬牙切齿:“张大人,本公狠辣?”
张显阳没动,就坐在那里,仰头看他。
他是坐着的,气势本该落下一大截,可久居官场的人,什么时候端什么架势,再明白没有的,故而这会儿看来,张显阳竟也不如和落了下风。
他反倒噙着笑:“郑公,本府所言虚否,郑公自己,不是更清楚吗?”他说完才慢吞吞的站起身,站正了,冲着卫箴又是一个半礼,“卫大人,案子,本府想查,也想破,在福建的地界儿,通倭不是小事,一日不查办了汪易昌,本府的心就一日悬着放不下,只可惜——”
张显阳是话有所指,眼睛还瞥了一回郑扬,可声音又戛然而止,收住了前话,立时转了话头:“明日本府在府衙中,等着卫大人,告辞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试探
第一百一十八章试探
张显阳有所动作,是一面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面就起了身来的。
他话没说完,卫箴不好火上浇油的打断他,可是他话说完了,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且脚下极快。
卫箴嘴角抽动两下,压根就来不及叫住他。
再说了,落在外人的眼里,张显阳此时是怒不可遏,为了避免再生冲突,所以才选择离开,干脆不搭理郑扬,也就算了。
他拦?他有什么好拦的?
张显阳话说得漂亮,事儿办的更是周全叫人挑不出毛病。
他怒极,可也没忘了正经事儿,临走前不是说了吗,明儿个一早,在巡抚衙门等着卫箴上门说事儿,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叫郑扬旁听,也不想跟郑扬多说半个字。
本来嘛,郑扬也是奉旨而来的钦差,他这个样子,要说抗旨,也说得过去,但谁叫郑扬一言不合把人家给惹了,或者说是,张显阳寻了机会,把郑扬给惹了。
福建的案子还要追查,钦差和巡抚头一天见面就闹成这样,再聚在一起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谁也没法子心平气和,都是官场上待久了的人,有头有脸的,谁又打心眼里服气谁呢?
卫箴无奈至极,却也只能看着张显阳匆匆离去了。
谢池春站在他身后,正好侧目看过去,同吴赞四目相对,两个人心照不宣,大概是觉得,这位巡抚大人脾气来的太突然,反倒显得刻意。
唯独是郑扬,因在盛怒之中,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脚下一踏地砖:“我看他是反了!”
卫箴嘴角往下一拉,沉了沉面色:“郑公不是个轻易能叫人激怒的人,他三言两语,分明故意为之,你怎么却上当了?”
郑扬一愣,低头看他,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谢池春很适时的扬声叫他:“张大人为官这么多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怎么会没有呢?他当着你的面,直指你狠辣,且毫不退让,临了了,他拔腿就走,根本是没把你这个钦差放在眼里,郑公就不觉得奇怪吗?”
郑扬糊涂也只是一时的,人在怒火中烧时,往往会失去理智,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谢池春和吴赞他们是旁观者清,或许在张显阳刚刚发难时还没想明白,可此时张显阳匆匆而去,看似是怒极不愿多待,实则带了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再往前头想,张显阳是何时拿话来激郑扬的?
郑扬一开口,分明是在为难他,打从坐下来说话,郑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照着张显阳的心窝扎了过去,话里话外又十分偏颇汪易昌,再加上蒋招昨日来过一趟,到底说了什么,张显阳不得而知,便会无端生出更多的猜疑。
如此种种联系在一起,他慌了,他怕他们知道了什么——可是他怕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郑扬这会子冷静了下来,又恼自己沉不住气,撩了袍子下摆重新坐回去:“上了他的恶当。”
“也无怪你生气,张显阳这一番话说的——”卫箴嗤了声,眼中有深思,“也说不准,他故意叫我们这样以为,实则还是另有盘算呢?”
“你是说,他故意做出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郑扬咦的提着音调问他,“图什么呢?通倭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也没道理听信谁的一面之词。他说握有实证,前头说的那些话,我估摸着,他所谓的证据,也无非是汪易昌报给他的人头数,跟最后实际发出去的钱数,是对不上的,他顺势往下查,大概是查到了些什么。可你又要想,汪易昌要是在这上头动手脚,这么轻易就叫他拿住?”
郑扬一面说,一面摇头:“没有人会这么心大,诛九族的大罪,不说不留痕迹,反倒露出这么大的把柄,叫人家有迹可循,这不是找死吗?”
他的意思,卫箴明白,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你想过没有,这世道,有几个人是真正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呢?张显阳的身上,就真的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做出这番姿态,极有可能是先示弱服软,毕竟蒋招来过,福建的很多事,瞒的了我们,却瞒不过蒋招。从前蒋招不说,也许是没当回事,也许是无伤大雅,但现在摊开了说,我们难保不把这些跟通倭案情联系起来想,他又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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