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哦了一嗓子,低声叹了句那就是死无对证。
一句话叫殿下二人皆大惊,还得强撑着镇定。
可是皇帝那一句轻叹,似乎又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其后再没有质问他二人,反而转了话锋:“那蒋招为什么没给京城递折子?”
这,才问到了点子上。
而卫箴早与郑扬揣测过,回了京,面了圣,皇帝陛下是一定会问清楚,身为守备太监的蒋招,在察觉军中有异之时,缘何不具折入京。
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卫箴又拜礼:“回答陛下这个问题前,臣还有一事要禀,也是事关福建。”
“你的奏折中未曾提及?”皇帝眯了眼看他跪在殿下,也没叫起身。
卫箴说是:“臣回过,陛下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皇帝面色稍缓了些:“那你起来回话。”
他一面徐徐起身,一面娓娓道来:“汪祺留书中有讲,福建巡抚张显阳,在短短数年间,曾收到过济南府镇守太监杨明礼的贿赂白银高达数万两,此二人勾结已深。而臣在过济南府时,正逢济南知府将杨明礼软禁在府中,便多过问了两句,方知道,杨明礼侵占百姓农田,又将所栽种农苗全部挖出,之后,这么一大批的农苗,就不见了踪影。”
“杨明礼,和张显阳?”皇帝语气阴森,“农苗呢?”
卫箴侧目看郑扬,已经扯上了杨明礼,就该叫郑扬来回话了。
郑扬没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于是上前两步:“这事儿后来奴才查过,是杨明礼伙同石家商号将农苗自济南府分批运出的,泰半走了水路南下,却又未曾入南直隶分毫,最后的踪迹,奴才也查不到。可奴才和卫大人合计过,多半是入了福建与广州一带,而此一带倭寇横行……”
他晓得拿捏分寸,恰到好处的收了声。
果然皇帝陛下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反了,他们真石要反了!”
卫箴和郑扬便又跪,连怀章都侧跪下去,口中直念陛下息怒。
“息怒?你们叫朕息怒?”皇帝冷笑一嗓子,手一扬,两摞奏折就散落了一地,“先有汪祺弑父通倭,如今你回了京,又告诉朕,这个杨明礼,伙同张显阳这个福建巡抚,也很有可能通了倭!你们叫朕如何息怒!”
第一百五十八章:走不出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走不出去
卫箴心说,尚不止这样呢。
这件案子,又哪里是牵扯到了巡抚与都指挥使府邸这样简单的。
他深吸口气,又平着声叫陛下。
皇帝冷肃着一张脸,一沉声:“嗯?”
卫箴又拱手做礼:“此事远不止这样简单。”
皇帝脸色就立时又变了一番:“还有?”
他说是,又看了郑扬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郑扬是个知情知趣的人,很快就接过了他的话,与皇帝陛下恭敬回道:“奴才和卫大人查了好久,山东巡抚陈靖泽是个暗地里保着杨明礼做下这些勾当的那一个,可陛下大概也知道,陈靖泽是霍阁老的门生,这里头的关系,又不言而喻。”
皇帝呼吸一滞,愁眉不展。
而郑扬又不敢多做停顿,在皇帝开口前,又紧着继续回:“而在福建查案时,因张巡抚也有些古怪之处,卫大人便叫奴才留心了张巡抚与京中的往来联系,之后才发现,这些年间,张巡抚与刘阁老书信往来十分密切,还有元尚书。”
本该勃然大怒的皇帝陛下,听完了郑扬的一番话,反而冷静沉默了下来。
郑扬侧目看卫箴,发现卫箴也在看他,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准天子是个什么意思了。
其实皇帝刚刚御极那几年,很有些雷霆手腕,可是高台上待的越久,那份儿创出个盛世来的心气儿,反而越发的叫磨灭没了,整日浑浑噩噩的度过,朝堂政务也多是靠着内阁与司礼监来料理处置,他倒情愿守在昭德宫,日日与徐贵妃厮混一般。
通倭这种事,一个弄不好,那是要祸及江山根本的,更不要说刘伦与霍东致两位阁臣牵涉其中。
叫郑扬和卫箴来想,得知此消息,陛下一定是怒不可遏才对。
谁想霍乱他的江山安稳,他就是再好的性子,也决计容忍不了的。
可此时二人抬头看……
怀章站在皇帝左手边,冲着嘴角微动的卫箴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卫箴看见了,郑扬当然也看见了,于是郑扬悄没声的扯了把卫箴的衣角,也是示意他不要开口。
两个大太监这样子暗示他,卫箴又不是傻子,会在这种时候冲到前头去,是以就讪讪的收了声,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皇帝端坐在宝座之上,大约沉默了有一盏茶的工夫。
这养心殿中寂静的可怕,连众人的呼吸,似乎都是隐约可闻的。
卫箴和郑扬仍旧掖着手站在那里,怀章也未曾挪动。
直到——
“卫箴。”皇帝抬眼看下去,好似只是把眼皮翻了一回,扬声就叫卫箴。
然而卫箴应了一句之后,皇帝却又不说后话了。
犹豫在天子面庞上一闪而过之后,他重又开了口,话却是朝着郑扬在吩咐:“这件事情,西厂暗地里去查吧,谁也不要惊动,内阁、司礼监乃至各省各部,惊动了一个人,朕便只拿了你来问话,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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