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把他弄到这案子里,怕只怕伤了昭德宫的根基。
天子偏宠妾妃,已经多少年都这样,最初的时候,王殿明也劝过,也谏过,可都没用,后来他索性也不再劝,那毕竟是天子,他虽说是帝师,可这帝师的分量有多重,他自己还得掂量着来。
太后还是陛下亲娘呢,可到了徐贵妃跟前,又怎么样?
故而在进殿前,王殿明做的打算,是倘或今上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放纵了刘铭,他今儿个就是血溅养心殿,也要刘铭伏诛。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
“陛下以为,刘太监该当何罪?”
他不答反问,略弯了弯腰,眼儿却是往上翻着,看向了宝座上去的。
皇帝大概是知道他那点心思,也没了先前的滔天怒意,反倒扬了唇:“老师是以为,朕会暴毙刘铭?”
王殿明说不敢,可后话却不再说,那意思再明显没有。
皇帝又扬声叫卫箴:“昭德宫可与此事有关?”
卫箴侧目看看王殿明,又抬头看看皇帝,最终仍旧把目光落在王殿明的身上。
他能够感觉到,王阁老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样。
可是不管真相也好,还是当日求下一道赐婚圣旨时,与陛下达成的共识也好,这件案子,没可能把昭德宫牵扯进来了。
陛下要除掉刘铭,却决不许人牵累昭德宫。
王阁老应该明白这道理,但人心啊……
他轻叹一声,摇头说没有:“臣查办此案有半个月,未曾发现昭德宫与此事有任何牵连,刘太监在宫外、在朝上,做的这一切,都与贵妃娘娘无关。”
皇帝哦了一声:“那上至侍郎巡抚,下旨县令主簿,就全都听他一个人的?就凭他管着御马监?”
卫箴心说,他管着御马监还不够的吗?
但他知道,这是做了场戏,要的,是王殿明永远闭上嘴,将来也别再翻腾出来这件事,折腾昭德宫。
卫箴不免有些可怜王殿明。
这位首辅大人,一辈子兢兢业业,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朝廷,奉献给了先帝和今上,可是到头来,天子却这样对待他,这哪里是尊师重道,眼里分明就没有这个老师。
皇帝要堵上他的嘴,为了自己的爱妃,要一个忠良之臣,永远闭上嘴。
卫箴眼底闪过不忍,但在天子的沉声催问中,到底开了口:“刘太监仗的的确是昭德宫的势,可此事,也确实与贵妃无关。”
“那就杀了吧。”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眼底闪过鄙夷一样,“贵妃信他重用他,连朕也高看他,叫他管御马监,他既不知知恩图报,这样的人,也不配留在这世上了。卫箴,前头三十七名官员,都判了斩立决,刘铭既然是主谋,单杀他一个,估计也不能服众吧?”
这是要……
可卫箴深知此事不过是郑扬一个圈套,若要刘铭九族皆为此付出代价,那这个代价,是不是也太惨痛了?
他有心说情,却不料一旁王殿明已然抱拳做礼:“祸不及亲,刘太监固然可恨,可他从小入宫,陛下,他犯了错,跟家里头,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高高的挑眉:“人是刘家的,出了事,却说无关?”
王殿明火气也有些上来,傻子也知道皇帝是什么主意了,这样子一点点的设计,真是叫人心寒不已:“如果说刘铭犯了错,得有人连坐,陛下追究刘家,不若追究昭德宫!”
卫箴立时倒吸口气:“阁老。”
王殿明一摆手:“刘铭十四岁入昭德宫服侍,之后更是贵妃一手提拔上来,他有错,贵妃识人不明,难道不该一并追究吗?”
“老师——”皇帝咬牙切齿,“你听不见卫箴所言,此事,与昭德宫无关吗?”
“那陛下以为,此事与刘家上下,有关?”
他能忍,这么多年,他忍了也不是一件两件事。
先帝遗照托孤,今上御极时,尚不满十五岁,简直还是个孩子。
他是帝师,看着天子长大的,教他做人,教他为君。
可到头来,君臣不像君臣,师生亦不像师生。
他的这个学生,本该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却为了个女人……
王殿明深吸口气:“老臣并非要对贵妃不敬,只是觉得,刘太监是个宦臣,素日也不与家中人往来,他风光时,刘家上下未必因他而交好运,他一朝出事,合家却要因此丧命,这对刘家人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鼠目寸光
第一百七十三章鼠目寸光
那日养心殿中,没有人再去回想,王殿明到底和天子说了些什么,总是刘家上下,是在这位首辅大人的力保之下,毫发无损。
刘铭判了个五马分尸,大家都说,他要害皇子,真是惹恼了天子的。
今上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从没有用过这样的酷刑,更何况刘铭从前也算是天子近侍了,对待身边人,这位皇帝陛下,一向是最宽和不过的,这回要不是动了大怒,也不可能把人拉出去五马分尸。
旨意下的很快,本来就是商量好的事儿,内阁来拟旨,司礼监朱批,就都成了走个过场。
刘铭接到旨意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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