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你本也不是闺阁姑娘,卫箴都不嫌你,谁拿着个辖你?”王殿明佯是板起脸来,“也不用怕,司礼官明日会一直跟着,该做什么,她心里有数,会从旁提醒你。”
他一面说,一面侧了侧身:“走吧?”
谢池春一只腿迈出来,可是从王殿明身边过的时候,又顿住。
王殿明侧目看她,颇为不解,正待要问上两句,却不料她先开口问出了声:“阁老,我这样的人,嫁给卫箴,你们会笑话他吗?”
他立时愣住了。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见多的是阴谋诡谲,做得多的是运筹帷幄,好些年没听人这样诚挚的问过他,你们会去笑话一个人吗?
王殿明不由的重新审视眼前的姑娘。
她年纪其实不算小了,若按正常的闺阁贵女来说,这年纪,早就嫁做人妇,持中馈,料理家事了。
但她可能是无父无母,有没有兄弟扶持,反正是没人教导过这样的事,于男女情事有些懵懂,但此时此刻,王殿明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是深爱着卫箴的。
她在害怕,怕她卑微的出身,会给卫箴带来无穷无尽的嘲笑和麻烦。
王殿明心生些许的怜惜:“为什么会这样问?你这样的人?小姑娘,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叫小姑娘,谢池春分明心头一颤。
她好多年没听人家这样叫过他。
王殿明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这样叫,就是说,眼下她只是谢池春,不是北镇抚司的谢池春。
她有些感动,洗了吸鼻头:“我出身不好,无父无母,还身在锦衣卫。其实这些,阁老您都知道的。”
“我知道,当年,乃至现在,长公主都想以褚将军嫡女为卫箴妻,这事儿,你也知道吧?”
她眼神闪躲,却应了个知道。
王殿明长叹一声:“这有什么呢?你出身不好,可这天底下,出身比你不如的,多了去了。你放眼朝堂,难道人人皆是娶妻如高门?恐怕也未见得。卫箴的出身好啊,他是皇亲,还是国公府的嫡子,但小姑娘,你嫁给他,是陛下钦点赐婚的,谁敢说什么?你有大功于朝,救过陛下的命,何必妄自菲薄?”
他一连串的问,临了了,略顿了顿,竟同谢池春端了半礼:“就凭你曾经救过陛下,就合该世人高看你。我们在朝为官的,凡是忠良之臣,更都该敬你。”
谢池春连忙躲开,又连声说不敢:“阁老这样,岂不是折煞我吗?”
“你瞧,你自己总觉得自己当不起,总是那么谦卑,叫旁人如何高看你?”王殿明直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就算你今日嫁的不是卫箴,也该挺起胸膛来做人,”他说着又摇头,“你这样,才叫卫箴难做人啊。”
谢池春懂了。
王殿明是在教导她,更是在指点她。
她曾把她救过天子的那点功劳,全然忘却,实则是不敢总记挂着,她一向都觉得,那点功劳,重或是不重,不是她说了算,而是天子,是天下人说了算的。
她妄自菲薄,是因为她无依无靠,出身又确实不好,喜欢上卫箴之后,更觉得她与卫箴,简直是云泥之别。
而今天,王殿明却点醒了她。
长期以来,都只是她把自己放得太低微了而已!
谢池春唇角上扬,恭恭敬敬的冲着王殿明拜下一礼来:“多谢阁老指点。”
第一百七十八章:我叫谢池春(番外之一)
第一百七十八章我叫谢池春(番外之一)
我叫谢池春,一池春水的池春。
这个名字,是阿爹给我取的。
小的时候,阿娘总说,你阿爹呀,豆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一辈子的那点子墨水,就用在给你取名字这件事情上了。
所以我知道,阿爹是很疼爱我的。
阿娘是个温柔的人,她总是很爱笑,每日跟阿爹去摆摊儿卖面,收摊儿的时候,都会给我两个铜板,叫我去买糖糕吃,要是哪天面卖的多,她会多给我两个,叫我去买带各样馅儿的糖糕,那是我最爱吃的。
但是好景不长。
大概在我六岁那一年,爹娘都死了,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眼看着街坊邻居把阿爹和阿娘的尸身拉走,也不知是送到了哪里去。
后来他们告诉我,阿爹和阿娘是染了疫病,这病是要传染人的,就是死了,也不能就地掩埋,只能拉到城外的乱葬岗随地扔了,不然给衙门里的人知道,连我都要被押走,防着我身上带病,传染给大家。
我不知道这是吓唬我,还是真事儿,总之那时再不敢声张,每天就连哭,都是入了夜,静谧无人时,一个人缩在墙角,裹着还残留阿娘体香的小被子,无声的掉眼泪。
打从那以后,她差不多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有时候街坊邻里看她可怜,多出来的饭菜,就会给她点儿,等长大了她才明白,这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人,其实很有福气,只要能活下来,后福就大了去的。
但那会儿不知道啊,觉得自己很可怜,要靠人家的施舍才能活命,以至于跟她一边儿大的孩子们撒野淘气,几个一伙儿的揍她,一边揍,一边嘴里叫嚷着野娃娃,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七岁那年,拿这话去问隔壁张大娘,张大娘就抱着她哭,直说她可怜见,后来她就不再问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春梦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