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行人再回宫时,俨然多出了一个人——谢池春。
此时的谢池春,非但没有从锦衣卫的差事中抽身而出,反而在卫箴坐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的第二年,就成了与厉霄等人并肩的十四所千户,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也叫吴赞顶缺上了任。
卫所千户,官在五品。
谢池春一个女人,做官难,做大官就更难。
五品官在京城遍地跑,可难是难在,这是锦衣卫里的五品。
这京城中,连一部尚书,见了锦衣卫的千户大人,不也不敢造次吗?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谢池春了。
谢池春一路跟着宫女儿往昭德宫而去,她今日不当值,但是卫箴并不在家中,宫里突然来了人,她不知道徐皇贵妃意欲何为,可推辞是不能够的了,只是借着换衣服的空当,交代了卫昀几句,叫她到长公主府去回一声,以免出了什么麻烦。
毕竟这么多年,昭德宫都没有私下里单独召见过她,哪怕当年她对皇贵妃有救命之恩,可她早就清楚,在皇贵妃眼中,她就如蝼蚁一般,有这个运气能救皇贵妃,都是她祖上积德的。
所以这就是她为何提心吊胆了。
多年未曾私下召见,现而今刚刚受封皇贵妃不足四个月,她就叫人传召自己进宫,还是指派她跟前的大宫女,这太不同寻常了。
谢池春早过了傻乎乎、不谙世事的年纪。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价值。
如果说早年刚同卫箴成婚时,长公主万分的不待见她,也就算了,偏偏多年过去,她与殿下的感情一日好似一日,简直比她阿嫂还要在殿下面前吃得开,最要紧的,是她生下了卫昀,虽然是个女儿,却叫殿下高看她许多。
她又不像阿嫂那样子,倒不是说阿嫂真的就见识短浅,只是终日盯着内宅,虽然能为殿下分忧,可是外头的事情,阿嫂一概不过问,对家里而言,实在是毫无助益。
过去殿下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有了对比,高下立判。
皇贵妃这时候召见她,只怕是……怕就怕,陛下想将当年未能提上章程的那件事,重新提一提了。
念及此,谢池春心下一沉,就有些不想面对徐氏。
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已经贵为皇贵妃,如今风头这样盛,连皇后娘娘都已经避着她了,她还不知足。
谢池春深吸了口气,盯着前头宫女的背影看了好半天。
前头的人感受到了那样的目光,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眉眼带笑:“夫人,怎么了吗?”
谢池春说没有。
这宫女看起来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谢池春知道,能在昭德宫徐氏身边服侍多年的人,就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还不知她心眼子有多少个。
她这样子说,那宫女就不再多嘴问,一路领着她往内廷方向去,半个字都不再跟她说。
从宫门口到昭德宫,她们一行走了很久,至少谢池春觉得,这一路,走的可太久了。
她不知道殿下得到消息会不会立刻进宫,她都能想明白昭德宫想做什么,卫昀去说,殿下一定很快就能够明白过来。
或许……
谢池春的思绪有些飘远了,那头宫女迎了她一把,其实是催促了两声:“贵主儿在等着夫人,夫人?”
她声音里,一时间是听不出不耐烦的,可是等谢池春把她这简短的几个字细细的品了一品,又掂在舌尖儿上转了转,隐约就听出了不耐烦来。
她侧目看过去,今日太阳不错,昭德宫有参天古树,从树叶缝隙中洒落下的光芒,就漏在这宫女乌黑的鬓边,衬出些许金芒来。
她眯了眯眼,果然昭德宫的人不一般,一个奴才,都端的这样气度不凡,跟她说话,暗里仍旧敢不耐烦。
不是说她多么自恃清高,而是她现在的身份,连徐氏这位皇贵妃都上赶着想要拉拢,这宫女……
谢池春倏尔嗤了声。
那宫女站在宫门口,当即就愣了一下。
谢池春语气中的不屑和讥讽太明显,叫着宫女一下子懵了:“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吗?”谢池春双手交叠着置于小腹前,睥睨那宫女,“时隔多年,我再一次迈进昭德宫,感慨良多,神思有些飘远了,你倒是敢生出不耐烦,扬声催促我,我只是好奇,贵主儿知道你平素是这样待人的吗?本来呢,你是贵主儿跟前最得脸的奴才,照说,你在这禁廷行走,都只有人处处高看你、让着你的份儿,绝没有你与人卑躬屈膝的时候,不过——”
她一面说,一面顿了一下,反手指了指自己:“我与贵主儿好歹算旧日相识,还颇有渊源,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进宫,你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吧?果然人高高在上久了,那份儿谦和恭谨就揣不住了。当年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你尚不敢怠慢,如今我嫁进了卫国公府,身上还担着锦衣卫五品的衔儿,在外行走,世家命妇也好,朝中百官也好,无人敢怠慢我分毫,怎得我今日进宫来,倒是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敢这样子轻慢了?”
那宫女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大概是没想到,当年那样唯唯诺诺的谢池春,有朝一日会这样盛气凌人,不,她目下简直就是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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