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气,没再往下想。
这些内宦,看似风光,实则也不过如此罢了。
郑扬要是还做御马监的提督太监,手上握着御马监的兵权和财政大权……他倏尔哂笑了声。
谢池春从来没往内廷二十四衙门的方向来过,此时二人正巧穿过北花房,路过印绶监,她听见郑扬莫名其妙的一声哂笑,脚下一顿:“老大?”
卫箴回头看她:“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觉得徐贵妃的确是很厉害的人,怪不得皇后娘娘会叫她压了这么多年。”
这里是内廷,谢池春眉心一拢就去截他话头:“老大站在印绶监外说什么呢。”
她是关心,可话一出口,自己先紧张了。
卫箴大概是不惯有人这样同他说话的……
然则卫箴不怒反笑,说了声无妨,便又提步往前。
谢池春亦步亦趋的跟上去,心里明知道不该问,可嘴上像是管不住自己:“老大怎么突然说这个?”
卫箴却奇怪了:“不是不叫我说吗?怎么还要问?”
是啊,为什么呢?
谢池春反手挠了挠后脑勺。
她喜欢卫箴,可是看不透卫箴,说了解,对卫箴过往的经历与功绩,她要盘说起来,简直如数家珍。
可在卫箴内心最深处,究竟想什么,想要什么……
她猜得出几分,却实在不算是了解。
他有责任心,对大明王朝,更是对朱家宗室。
当初之所以会自请入锦衣卫,无外乎过往的百年间,外有锦衣卫,内有东西厂,冤假错案不断,再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稍稍乱政,便会闹得朝堂不宁,天下不安。
但是卫箴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他对徐贵妃,似乎有足够的容忍度,也从不曾怂恿长公主殿下率领众宗亲斥责徐贵妃。
所以卫箴突然说起徐贵妃,她迫切的想问清楚,他此时在想什么。
谢池春放下手,目光真切的望向他:“只是有些好奇,而且老大总是能想到很多事,我连想都不敢想,或是心思都不会往这上头转,我要在北镇抚司当差,总归要学着更加长进。”
卫箴哦了声,自然知道她是冠冕堂皇的扯谎,只是不拆穿,反倒十分有耐心的:“你已经很长进了,不过说给你,也没什么,说穿了其实是不值一提的,你不曾想过,是你心思纯良,未曾经历朝堂党派起落罢了。”
她啊的拖长音,也对,能同徐贵妃扯上关系,势必要与前朝党争有关的。
不过谢池春没言声,只是一面走,一面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卫箴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把:“仔细看着路。”
他嘴角隐有笑意,见她挪开眼,才继续说:“你知道当初郑扬提督西厂不到五个月,徐贵妃就像陛下举荐了刘铭做御马监的提督太监吗?”
她说知道:“我还知道刘太监比郑公晚几年服侍贵妃,但是在贵妃跟前很得脸,所以那时候我还觉得,这样的安排,也无可厚非,毕竟郑公已然提督西厂,又是贵妃心腹,未免他树大招风,树敌太多,惹得陛下猜忌,叫他把御马监的权柄移交出去,也合情合理。”
“你想错了。”卫箴双手往身后一背,“陛下虽专宠徐贵妃,前朝政事也多不怎么过问,小事通常不了了之,大事能化小的也都化小了,但绝不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
他睇过去一眼,又续上:“御马监掌腾骧四卫营马匹及象房等事,郑扬若不得陛下信赖,就凭徐贵妃三言两语,就能手握大权了?”
“那……”她感到困惑,眼中的茫然毫不掩饰,“按老大的意思呢?”
“他提督西厂后,徐贵妃立马安排了刘铭接替他在御马监的地位,这证明,刘铭在陛下的心目中,是可以代替郑扬的,这么说,还想不明白吗?”
谢池春一双杏瞳倏尔放大,瞪圆了看他。
原来是这样的吗?
所以他才说,徐贵妃的确厉害。
至少在制衡之术上,她可谓十分精通了。
郑扬仍旧是她的心腹,也和从前一样,只会为她办事,但绝不会做大到脱离徐贵妃的掌控,因徐贵妃把他所有的后路都封死了,倘或生出二心……
提督西厂之事,一向都是御马监提督太监来做,当年也不过是,郑扬实在是徐贵妃心腹中的心腹,世人才忽略了这一点而已。
徐贵妃何以会在他提督西厂不到五个月,就急着叫刘铭接替他。
谢池春抿唇:“那老大觉得,贵妃娘娘对郑公,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她不解,“我不太能够弄明白,内宦所能依仗的,从来都只有陛下和自己身后的主子,对郑公而言,便是陛下与徐贵妃。贵妃在他初接手西厂时,就生出防备之意,如此看来,岂不是主仆之间,嫌隙早生吗?”
郑扬生有傲骨,不是个随随便便就会附逆成奸的人,他这些年提督西厂,敛财、谋权,这些事情全都干了,草菅人命也不是没有,狂妄不羁,从来不怕得罪人,元勋贵戚之家也不例外。
这样的人,会报恩,却绝不会那么好掌控。
如果在他没位高权重时,也许会伏低做小,对徐贵妃言听计从,可随着他手中权利越来越大,徐贵妃的话,只怕他多半表里不一,而徐贵妃深知是这般,当初才会有那样的一手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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