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景焕回来复命,刚好听见沈国公在奉承,“圣上所言极是,臣如仙乐洗耳,竟连自己在哪都忘了,此人技艺远胜宫中琴师,琅琊郡主居然能与之平分秋色,如此佳人如此才艺,可谓世间少有。”
柯太傅亦有同感,捋须笑道,“也算因祸得福,郡主美名更甚,想必今夜之后求亲者多如过江之鲫,琅琊王府不久就要再添喜事了。”
薄景焕满心懊悔,有苦说不出。当亲眼见到她比从前光芒更盛,才情惊世,亦有了自己的性情,宛如一只温驯的玉美人突然有了生命,他越发想拥有。偏是之前过于谨慎,一点话缝未留,此时在御前求赐婚难免突兀,唯有默了。
这一夜对于琅琊百姓而言,皆在关注郡主;而江湖道上,获益最大的却是长沂山庄。
长沂弟子在霍明芝的统领下出击,转守为攻,血洗朝暮阁的琅琊堂口。多少门派在朝暮阁的倾轧下支离粉碎,长沂山庄却扬眉吐气,以弱胜强,一扫积累多时的压力与恨怒。
长沂山庄作为地头蛇,想方设法探出了朝暮阁的据点,加上苏璇的强助,轻离剑锋芒所向,当者无不披靡,詹宁身亡,池小染重伤,司空尧逃走,长沂弟子气势如虹,拼杀极猛,朝暮阁的琅琊堂口给连根拔起,为夜攻长沂而集结的精锐一朝丧尽。他们习惯了宰鸡屠犬一般的掠杀别派,哪想到一朝碰上煞星,自己反成了鸡犬。
不过这些血腥的争斗远不如美人如玉,纤手弄弦来得引人,加上追魂琴亲口相赞,琅琊郡主已成了青女素娥般的人物,不知引得多少武林人神慕。
苏璇在两件事上都出了力,不过他早已名满江湖,盛极一时,做什么大事都宛如寻常。唯因此次相助的均是女子,给传议添了异样的香艳。
琅琊酒楼热闹非凡,一个光头男子嚼着花生米,“霍家靠着铁矿的营生积累了大把银子,富得流油,苏璇这次为红颜一怒挑了朝暮阁的堂口,再娶了霍大小姐,可不是白得千万家产。”
另一个高个男子滋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霍庄主才是好算盘,他两个儿子尚小,就算给女儿半边家产又如何?得了苏璇为婿,江湖中还有谁敢招惹,做梦都要笑醒。”
一个缺了半边耳的男子嘿嘿一笑,“江湖上有女儿的都想当苏璇的老丈人,通通是做梦,正阳宫掌教之位就在他手边搁着,岂会为这点甜头失了大局。”
光头男子一激动,花生碎都喷了出来,“不错!美人再好,哪及正阳宫掌教尊荣。”
高个男子嗐了一声,“掌教之位未必是他的,苏璇还有个师兄,再说当道士一辈子不近女色,怎比得上霍家真金白银美娇娘的快活。”
缺耳男子嚷道,“朝暮阁称霸江湖,无人敢惹,结果苏璇在试剑台上一句话,几大派共同出手,朝暮阁顿时成了过街老鼠,苏璇如今锋头无双,还当不了正阳宫掌教?
高个男子自有看法,“那是朝暮阁得罪太多,几大派都看不下去,苏璇虽然利害,毕竟年轻,未必挡得住美人计,这不就为霍大小姐奔走了一场?”
光头男子猥琐一笑,“美人又不只霍家有,苏璇巴巴赶去琅琊王府是为什么,郡主的香闺有几个男人能进?那可是追魂琴都心动的绝色。”
几个男人顿时笑起来,缺耳男子大摇其头,“郡主的身份不一般,求亲的高门显贵将王府门槛都要踏破了,苏璇再厉害也是江湖人,琅琊王府哪瞧得上?”
高个男子听不过耳,不服道,“自古美人爱英雄,苏璇是武林第一人,一身本领气度岂是软脚的王孙公子可比,那些达官贵人只会缩在护卫和兵卒后头,窝囊得不值一提。”
旁桌一人想是外地的,好奇的插嘴,“不是说郡主是个痴傻的?”
光头男子咽下一口肉,嘿嘿笑道,“傻了能对阵曲无涯?就凭她的美貌,痴傻又如何,要是我能弄个郡主当老婆,给个掌教也不做。”
高个男子附和,“没准郡主也有意,要不是苏璇阻止,她已经给追魂琴掳去当女弟子了,谁知道要怎么侍奉师长,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闻者尽皆大笑,话头越来越歪,整个酒肆都卷入了议论。
二楼的木阶上,薄景焕的目光越来越阴鸷,终是一甩袖出了门,跃上快马而去。
长沂山庄既安,苏璇第二日就婉谢了霍家的留挽,改居城外的太皇观。
消息传开,不少人慕名来访,均被太皇观的道士婉拒于外。然而在一日下午,一辆精雅的马车停在道观后门,帘幔掀处,一位容颜清绝的美人柔声低求,连心肠最硬的道士也不忍拒绝,破例迎入了来客。
客院当中生着一株数人合抱的银杏,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树下的佳人披着翠蓝色的斗篷,云鬟青丝挽了枚水晶簪,越发显得皎白清冷。她孤身独立,淡雅出尘,纤手轻拢衣摆,一阵西风过,细碎的黄叶伶丁而落,静美而寂寥。
苏璇在远处看了一阵,终是走近,唤了一声。“奴奴。”
她望着他,眼睛渐渐红了,又极力忍住,经历的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欲言又道不出来,化作了一个泪盈纤睫的笑。
她没有哭,却比哭泣更让人怜惜,苏璇的心越发软了,指掌一紧,忍下了拥住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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