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璇一直担心她心地纯善,尝尽冷眼,略得温情就陷落下去,未必能辨对方真心。此时一问她又急又慌,显然与对方纠葛已深,说多又怕伤了她,不禁踌躇。
阮静妍柔声安抚,“你师父没有别的意思,左公子肯为你冒生死之险,心意绝对不假,只是你们情投意合,你却身份不明,难免受旁人所轻,不是长久之道,你师父不希望你受委屈。”
苏云落局促道,“不管是何种身份,世人始终瞧不起胡姬,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他不看低我,其余的都不算什么。”
阮静妍听得不妥,执住她的手正色道,“阿落,世人有所歧见,难道你也如此看自己?即使左公子潇洒不拘,并非世俗之人,也该清楚名份对你意味着什么。我与你师父同样未经媒妁之言,我尊他为夫,他敬我为妻,坦荡可告天地;你与左公子难舍难分,外人看来却一尊一卑,敬他而轻你,怎么能算妥当,左公子既然有情,也该为你想一想。”
苏云落羞惭交加,心乱成一团,良久才道,“我没想过太多,只要他喜欢,我就随着他;要是他的心变了——我自会离开——我一人也能过下去,师父和师娘不必担心。”
她面色泛白,声音都涩了,阮静妍不好再多说,与苏璇对望一眼,俱是忧虑。
营帐外的左卿辞心不在焉的听着殷长歌的闲叙,长眸幽沉,晦暗得看不出情绪。
第82章 共白首
苏璇本待寻左卿辞私下一谈,不料这位贵公子由侍从伴着去了营地外,久久未归,唯有暂时作罢。他有心再劝导徒弟,又顾虑男女有别,一些话不好说,遂让阿落与阮静妍一道歇息,自己去了殷长歌的营帐。
夜幕低沉,星垂天隅,营地寂静无声,营火暗淡,一切都陷入了沉睡。
突然一声尖利的警哨响起,马声长嘶,刀剑振响,不知多少兵马在黑暗中冲营而来。
苏云落与师娘叙到极晚,方歇不久,她闻声披衣出帐,营地四周已不断有惨叫声响起。
左卿辞从另一间宿帐行出,火把的光闪动,照见他衣衫齐整,束发未乱,薄唇漠然一抿,这样的神色通常是心情不大好,“不妨事,你师父和师兄已经去应战,你只管陪伴郡主,过一阵自会平息。”
左卿辞不单没有半点惊诧,话语中更是没将夜袭的敌军放在眼里,苏云落来不及细想,回帐安抚了几句师娘,忽而有嘹亮的角号四起,传彻山野,激越的冲杀声随之而起,一浪浪越来越近。
苏云落再度奔出查看,见营地边角十余处似随意堆置的草垛同时燃起,映得营地内外通亮,冲营的敌人一览无余,营外的两山上杀出无数伏兵,向敌人围抄而来,马蹄声与叱喝声交杂,宛如闷雷滚滚。
左卿辞毫不意外,冷道,“武卫伯真是蠢透了。”
苏云落惊讶,“来袭的是武卫伯的兵马?阿卿怎么知道他们会夜袭,是侯爷私下知会你?”
燃亮的火堆映得俊颜忽明忽暗,左卿辞平平道,“兵书道平陆处易,右背高,前死后生。扎营必是依托高处,前低后高,这个营地的选位明显犯了大忌,我父亲就算多年未上战场,也不可能如此疏失,唯一的可能是为了设陷。时奕既然想除去我父亲,一听说此处仅有八百兵卒,必会谴人打探,等窥见全军疏怠,散漫无状,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他一定没想到我父亲所借的士卒远不止此,大部分都暗伏在两山之上,只等他来。”
四周长角声声,长矛与枪戟穿插疾掠,箭雨如飞蝗穿梭,遍地是喊杀与嘶吼,敌人受到内外夹击,已经陷入慌乱,开始有了溃相,纵然武官纵马高呼也约束不住。
苏云落放眼一掠,由衷的佩服,“你父亲好厉害。”
左卿辞的眸中透出一分冷嘲,并不愉悦。
攻守逆转,士气大涨,武卫伯的兵马彻底溃败撤逃,数千士卒激昂的追逐而去,营地仅余了数百人收拾残局,当此之时,一群森暗的影子在黑夜的遮掩下无声的侵近了营地。
士兵们正在清理尸体,将伤兵抬到军医帐外,猝然一声凄厉的惨号划空,几乎不似人声,一个在营地外围的士兵倒下去,火光映出身畔一个诡异的敌人,血淋淋的手上捏着一颗跳动的人心。
人们悚然而恐,发觉敌人肤色惨白,眼框裂开,鼻窍中有血丝渗出,明明是人的模样,却如一具活尸,攻击也十分可怖,力量大得惊人,撕人胸膛犹如绵纸,转眼又有两名士卒被杀。
人们惊恐的执枪刺戳,活尸丝毫不惧,擘手折断了一柄长枪,空手抓裂了一个倒霉士兵的脑骨。
更多影子从黑暗浮现,宛如地府倾出的幢幢恶鬼,足有近百之多。
这些怪物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悚人,无觉无痛,犹如不死之身,士兵无不骇极,胆小的已经手足发软,控制不住簌抖,踉跄跌逃。
苏云落却是见过这种东西,见状失声道,“血翼神教的药人!怎么会在益州出现?”
左卿辞到这一时才真正沉了神色。
一声声哀号划空,场面异常惨烈,几个勇猛的都尉与将官不顾凶险,当先冲上去相搏,鼓动了一些胆大的士卒跟随。一名副将一刀劈在行尸的肩骨,行尸毫无所觉,一爪横来,眼看要捏碎副将的喉咙,忽然一记飞矛穿过行尸的身躯,带得它退了两步,接着又是一矛,三四支长矛接连洞穿,将行尸生生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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