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顷怀还当东西落在叛逆手中,一见大喜,打开检视火漆未动,才算放下心。
左卿辞轻飘飘的甩出一句,“不必去了,冯保是叛逆一党,就算递去千百道密旨,金陵不破,他是不会率大军回转的。”
大军迟迟未返,朝中都疑消息被逆党截断,左顷怀受御令突围而出,就是为将秘旨送至冯保手中,此时被一语道破,惊骇非常,“大哥怎会知道这些?”
听出猜疑,左卿辞神色不动,“不必担心,我并非逆党,送人路过而已。”
这道旨意送不送得出去毫无意义,他顺道过来验证一下猜测,唯一的意外是没想到密使居然是左顷怀。细想也不奇怪,左顷怀任羽林卫,常在天子身侧,对边塞也相当熟悉,确是合适之选,只是这样一来就多了点麻烦。
左卿辞扶案的长指轻叩了两下,道,“边疆去已无用,金陵给叛军锁围,顷怀待如何?”
他的态度高深莫测,敌友难辨,左顷怀惊疑不定,半晌才道,“我既已受命,总不能半途而废。”
左卿辞又浇了一瓢冷水,“这一路必有追截,你走不到边塞,就算侥幸赶至,明毅伯是否附逆也难说,要是正好撞上逆党,一条命就白送了。”
左顷怀有无数疑惑,然而也知两人并不亲近,左卿辞既不愿说,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的回答,他摩挲着血渍斑斑的军刀,片刻后道,“圣上以御令相嘱,数百兄弟以血肉护我突围,我不知大哥为何而来,只知自己为何而去。生死事小,我只求不辱使命。”
左卿辞的眸中掠过一丝冷讽,“你没想过逆乱因何而起?是谁让武卫伯、冯保、威宁侯这些人踞于高位?而今的乱相无非是有人自作自受。”
左顷怀又一次被惊住了,赶紧道,“大哥这些话以后绝不要再说,给外人听去就糟了,朝堂上的事不宜多言,我等只能尽力平抑叛乱,让世道重归太平。”
左卿辞似笑非笑。
左顷怀顿了半晌,声音低下来,“纵然圣上有错,累及天下,难道就该让天下大乱而惩一人?我知你未必看得起我,可我既是靖安侯府的人,就不能有辱父亲英名,但求竭尽所能,问心无愧,无复其他。”
不知哪一句让左卿辞的眉梢一跳,沉默下来。
马车辘辘前行,许久无人开言。
左顷怀经历了连番恶战,伤连着累,实则已快撑不下去,然而怕追杀者卷土重来,连左卿辞也遭了险,遂道,“大哥,借我一匹马,我军务紧急,不如就此地分道而行。”
左卿辞眼眸都没抬,一语嘲道,“就你这模样,能走出多远?”
这位兄长从来温文有礼,纵有锋芒也是笑里藏针,极少如此不客气,左顷怀给他忽好忽坏的性子弄得无语,马车刚好停下来。
外边是一方客院,车外一人相迎,左顷怀认出是左卿辞的侍从白陌。
白陌行礼后禀道,“郡主略感不适,夫人关心情切,请公子回来后立刻去瞧一瞧。”
左卿辞随之举步,左顷怀又一个意外,“大哥娶妻了?”
他知道这位兄长眼界极高,连沈国公的孙女沈曼青,那位门第相当、容颜秀美的正阳宫女侠都被他弃婚而去,寻常女子更不可能入眼,如今竟然悄没声息的有了妻室,实在令人讶异。
左卿辞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方至廊下,一个美丽的胡姬匆匆迎来,“阿卿快来,师娘身子不大舒服,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
左卿辞给她拉着行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道,“这是你嫂子,以前应该也见过,记得改了称谓。”
左顷怀如被雷劈,彻底愕住了。
左卿辞有一半说的是实话,此来确是为了送人。
郡主本想要前往荆州,然而苏杭逆乱,江南已非安全之地,为免苏云落反复奔走,左卿辞才建议郡主返琅琊暂居。
行到宿州地界,他收到飞信传报,得知金陵被围后有队伍趁夜突围,一想即猜出缘由,算了下军马的脚力和时辰,果然撞了个正着。只是没想到从旁观变成了参与者,还得将人捡回来,实在不甚愉快,他将左顷怀扔给秦尘与白陌照管,自己随苏云落进了内厢。
阮静妍的容色确实有些苍白,倚在榻上微笑,“没什么大碍,有些饮食不调,教阿落担心了。”
左卿辞净了手,坐下来诊脉,苏云落在一旁忧心忡忡。
三根指尖搭上去,不出片刻左卿辞已松开,“恭喜,郡主是有身孕了。”
苏云落在一旁呆住了,巨大的惊喜砸下来,让她忘了反应,片刻后才激动得跳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一迭声道,“师娘有了?得告诉师父!要好生给师娘补一补,有身子的人吃什么好?可有什么需要特别留意的?”
阮静妍也怔了,一时几乎不能置信,眼中渐漾起了雾气。
她一直牵挂益州,对自己反而疏了神,近来食不下咽,烦闷欲呕,当是思虑过度,不想竟是有了身子。阮静妍喜极又感伤,恍如梦中,此生她能与爱人重逢相守,已是别无所求,从未想过还能有个孩子,再过数月就会有小小的手脚,粉嫩的皮肤,如他的眉眼,发出咿呀可爱的稚声。
然而时机却如此不巧,金陵逆乱,益州孤悬,他正守在最险的地方,对抗无穷无尽的行尸,若是稍有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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