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落给异声震醒,本能的想起身,榻边一个明丽的少女发觉,趋近道,“别动,你昏迷了好几天,刚退了烧,太医说要静养。”
苏云落浑身疼痛,脑袋昏昏沉沉,半晌后才想来,“外头有人攻城?”
少女露出了忧色,“叛军这几日一直没停,援军也在强攻,希望能快些进来解救陛下。”
苏云落试着一动,给肩臂的剧痛激得冒汗,少女赶紧劝住,捧过药碗道,“宫婢去阵前帮忙了,药是我自己熬的,若是太苦还有蜜渍梅子,含一颗就好。”
少女衣衫华美,十指娇细,大概是头一回做熬药的粗活,不仅将药汁熬糊了,碗底还有药渣,苏云落也不言声,默默的饮下去。
少女支颐打量,终于忍不住,“你真是我嫂嫂?”
幸而苏云落喝得慢,好歹没呛出来,细看少女的轮廓,果然与左卿辞有些相似。
少女大概积了一肚子疑问,一开口就停不住,“我名晴衣,左卿辞是我大哥,嫂嫂与他是怎么相识的?他如今在哪?你们何时成的亲?嫂嫂是怎么进了金陵城?都说嫂嫂单枪匹马刺杀了武卫伯,宫墙一跃就过来了,宛如神女一般,可是真的?”
她娇脆的问了一大串,苏云落耳际嗡嗡响,竟不知从何回起。
门外传来含笑的责备,一个穿宫装的年长妇人踏进来,“晴衣,太医说她伤势极重,人又初醒,怎能如此赶着问,也不嫌失礼。”
见苏云落望来,宫装美妇又道,“你醒了就好,卿辞唤我姑母,你也不必拘束,圣上如今是在城上督战,不然也想问你呢。”
少女这才觉出赧然,“嫂嫂别怪,我实在好奇,大哥连指婚也不要,原来是心有所属,只怪他口风太严,什么都不曾说。”
淑妃其实同样惊讶,尤其还是个胡姬,或许是左卿辞的侍妾,不过胆色和身手非同寻常,自不能以妾室而待,她的态度格外亲近客气。“你此番英勇,圣上极感动,一旦叛乱平定,必会重重的封赏,务必要安心歇养,缺什么只管告诉晴衣。”
苏云落整个人都僵了,她之前只顾逃命,哪想到一醒来就碰上左卿辞的亲人,全不知怎么应对才算妥当,比被抄剿时还窘迫,她挣扎了半天,见左晴衣在一旁目光灼灼,越发哑口,极想一头撞在床栏上昏过去算了。
时骄亲眼见到父亲给人斩首,敌人还逃入了皇宫,被激得近乎疯狂,不眠不休的督策士卒,一心要将凶手捉出来活剐了。
其实武卫伯跋扈争权,战时却不肯出力,硬仗全要薄侯顶在前头,薄景焕对此积怨已久,对其人之死毫不惋惜。不过当今的形势越是久战越不利,唯有弑君才能解困局,是以两派心意相同,都不再保留兵力的猛攻。
相持到第七日,双方到了紧要关头。
南边的宫墙快被冲车轰塌了,羽林卫死伤惨重,弓箭也耗光了,宫阁的屋瓦与廊柱都拆下来攻敌,连太监也上去协助守城,宫婢分队抬下伤兵。
翟双衡撑到此时已是无法可想,带着残部聚集在南墙一带,人人紧握刀枪,宫城一破就是最后的血战。
天子端坐正殿,手持御剑,皇子们侍立一旁,殿外一群宫婢环在一隅啜泣,各宫的嫔妃也准备好了自尽的白绫。
淑妃神情端宁,在白绫下静坐,左晴衣含泪伴在一旁,苏云落勉强挣起来,守住了入苑的通道。
正当间不容发的一刻,猝然迸出一声地动般的闷响,整个金陵城为之撼动,桌案上的杯碗跌了个粉碎,翟双衡以为宫墙崩裂,再一看夷然无损,反而外头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杀声。
翟双衡猛省过来,奔至城墙上一眺,勤王大军犹如洪浪怒涌,从金陵城外杀来,叛军多半都傻了,不懂外城怎会失守,也顾不上再攻皇城,瞬间溃乱起来。
翟双衡的眼泪激落下来,振奋的一抹脸,复又仔细辨看,援军的大旗有琅琊阮氏、徐州曹氏、宣州楚氏,后方还有明晃晃的王廷大旗。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对身旁同样热泪长流的副尉道,“快通报圣上,勤王大军破城,王师也已回援,叛军已败,社稷无恙。”
翟双衡绝处逢生,喜之如狂,六王则截然相反。当他在楼苑上震愕的眺见大旗,被崩溃与狂怒所攫,咬牙切齿道,“贱人——那贱人——”
阮曹联军的到来时他已觉出不对,此刻王师突现,足可证实驭使多年的棋子早已背叛,以一封封密奏不断欺蒙,让他错误的以为大军还在边塞,仍有足够的时间。
六王狠狠握住朱栏,怨毒的盯着宫城,指骨几乎要刺出皮肤。
不,他还没有失败,一切仍有转机。
勤王大军九万,加上赶回来的十万王师轻骑,一并挤在金陵城中与叛军鏖战,场面比攻城更为激烈。
然而这一次,薄侯竟不战而逃,与六王秘密通令下属,带大队兵马从侧门撤走。
时骄正顶在前头硬战,等觉察时已晚了,唯有带着部属血战到底,到最后被曹度之子曹恪一刀斩死,时氏一族就此覆灭。
半日内战事落定,王都的长街流血飘橹,尸积如山,无辜百姓也蒙其殃,家家有人死于乱兵刀下,唯一庆幸的是叛军已被赶出金陵,终于能纵声哀哭。
皇城无恙,各路勤王将领入宫面圣,后宫的妃子将屋梁上的白绫撤了,太监与婢女也回到各殿应差。
52书库推荐浏览: 紫微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