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天遥过来,十一笑了笑,坐起身来,头上那珠簪便“丁”地跌落地上,如瀑黑发散落,被风吹得如丝缎般扬起。
韩天遥取过她手中的酒壶,放置到亭中石案上,捡了那簪坐到她身侧替她绾发,口中已责备道:“瞧瞧你这是什么模样!方才也就这么见客的吗?”
十一懒懒笑道:“什么客?如薇吗?她不是客,是……一家人呢!”
韩天遥指间握过她的长发细心缠绕,已在脑后绾了一个清清爽爽的发髻,用珠簪固定住,才问:“一家人?她姓尹,你姓云,你们是一家人?”
十一抬手摸那整齐的髻,点头以示满意,才道:“是父皇和母后从小告诉我,如薇在他们跟前长大,和我、与询、与泓都是一家人。”
“听闻济王妃也是在皇后跟前长大的,也许……在皇后眼里,的确是一家人吧!”
十一笑了笑,“其实从小到大,我也没把她当过外人。只是她一直认为我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伸手去拿酒壶,韩天遥已抢先一步取在手中,挑了挑眉,“说完再喝。”
十一道:“韩天遥,当初我应下的十日之约,早就过了吧?我喝不喝酒,你可管不了!”
“知道。”韩天遥不以为意地答道,“但吊我胃口,总得也容我吊一吊你的胃口吧?”
十一“噗”地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真的是她错怪我了!”
“错怪你?”
“嗯。我根本不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而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韩天遥听得一怔,十一已自他手中夺过酒壶,晃了一晃,才向他嫣然而笑,“放心,我也不会多喝了!”
“自然不是因为我阻拦,而是因为……你昨天已经喝得太多?”
“是啊,到现在头还在疼……”
韩天遥道:“那是因为你一直坐在风口里,吹得头疼!”
十一没有立刻反驳,捏着酒壶坐了片刻,忽笑道:“八年前,就在这个亭子里,宋与询忽然跟我说,待我长大,他要娶我。”
“宁献太子?八年前?”
八年前,宋与询多大?那时的朝颜郡主又是多大?
十一眺着天际一抹流云如絮,目光已然悠远。
“那一年,我才十二岁,询哥哥也才十七岁。”
---------悠悠往事谁诉?爱恨无边,焚心以火----------
春已过,秋萧索,罗袖舞落叶,绣裙掩苍苔。何处细雨蒙蒙,打湿流光,悄然揭开那氤氲着重重雾气的悠悠岁月,展露出曾经的少年和少女们飞扬如舞的美好韶光。
少年温润雅秀,美好面庞稚气未脱,却已举止沉稳,进退有度。
但这个备受长辈赞誉的尊贵少年,却在同龄少年已开始谈婚论嫁时,跑琼华园跟他尚未长大的小妹妹说话。
“朝颜,待你长大,我便说与母后,娶了你可好?”
“不好。我朝颜若嫁,必嫁当世英豪,与他携手并肩,光复大楚万里河山!”
“朝颜,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我只知不雪家国之耻,枉为皇家之人!”
“……”
十二岁的朝颜已经倔强得出奇,而且绝对是个不知进退的坏脾气女孩。
她是师父郦清江最钟爱的弟子,她是云皇后视若亲生的义女。
楚帝对她倒是淡淡的,寻常看来并不十分亲密,可每次她被师父或云皇后斥责时,他必是第一个站出来加以维护的。
有他们宠爱,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又有谁敢与朝颜争锋?
当然,宋与泓还是会和她打架。
朝颜十二岁前,宋与泓同样年少,许多事尚不能自己做主,朝颜没在京中时,他便常趁着宋与询的东风,不时寄去书信和各式各样的小礼物;朝颜偶尔回京,他照样和她打得不亦乐乎,——随着朝颜武艺越来越高,后来常是宋与泓被揍得鼻青脸肿。
宋与询性情温和,跟朝颜很亲近,却也不宠她,若觉得她言行太张扬便会出言劝阻,甚至于背人处细细教导。
他比朝颜大了五六岁,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时也是和颜悦色,因利势导。
年少的朝颜天不怕地不怕,独对这个兄长敬慕异常,往往能听入耳中,记在心间。
没有人知道宋与询什么时候不仅仅将朝颜当作妹妹。但这事儿问题不大,帝后甚至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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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谁曾料,最美好的开端,酝酿着最惨烈的结局?
忆流光飞舞(四)
一个是在身边长大的聪慧太子,还有一个是皇后义女,罕见的文武双全,才识过人,背后又有凤卫的支持。
除了朝颜年幼,可能要太子多等几年,这桩亲事看来无可挑剔俨。
当时太后健在,虽万般赞成二人亲事,却一直为皇家子嗣单薄忧心,特地先送了几名家世清白的宫女去东宫服侍,盼着能早抱孙儿。
后来太后当然没抱上孙儿。
她薨逝后,那几名宫女便被宋与询遣嫁,听闻嫁时守宫砂尚在,竟都还是完璧之身稔。
宋与询一心一意地等候他的朝颜妹妹长大,而旁人再不知,朝颜在她十二岁时便已拒绝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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