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许濛手中茶盏,顺势牵过许濛的手,将她带到榻上坐下,道:“这含春殿可还喜欢。”
许濛有些僵硬,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嗯,喜欢。”
“只是……”许濛迟疑,不过见陈昱笑得温和,便接着道:“只是虽然叫含春殿,春天却已经过去了。”
陈昱自然乐得见许濛放松下来的样子,这种轻松也感染了他,他自重生归来,同身边的每一个女人相处都带着审视和怀疑,难得这样同人说话。
“哦,你喜欢春天?”
许濛点点头,道:“喜欢,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自然喜欢。”
陈昱听许濛这样讲,忽然道:“我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哦,女郎春日曾有恨嫁之意么?”
许濛不过脱口而出,却不想言语间被陈昱这样调戏,她脸一红道:“殿下此言谬矣,孔子云: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七月一诗,不过令妾想起了民间过社日时的景象。”
“你曾见过民间过社日,那是怎样的情景。”这话倒是激起了陈昱的兴趣,他不曾料到,这个他随手丢出来的棋子,竟见识不少。
“民间春社很是热闹,同王公贵族奉以太牢不同,民间简单随意,不过叩盆拊瓴,相和而歌。最有趣的乃是社祭,社祭同一般的祭祀不大一样,平时人们祭拜鬼神,所求皆为私欲,社祭时每家每年轮流喂一头彘,到了社祭之时,便将这彘奉为太牢,所求皆是为了大家一年的收成,乃是公心。”
许濛光顾着说话,却见陈昱脸上的神色忽然淡了不少,渐渐地又有些阴沉,许濛按住了话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越来越小,暗自观察陈昱的神色。
陈昱像是回过了神一般,恍然道:“说完了?”
许濛低声道:“说完了。”
陈昱起身,“孤还有事,你先歇着吧,下次再来看你。”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满娘才探头探脑地进来,道:“殿下,这是,走了?”语气中带着些难以置信。
许濛往榻上一倒,半闭着眼睛,如释重负一般道:“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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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猎猎,拂起了陈昱的袍角,他快步回到寝殿,吩咐身边侍者皆不要跟上来,他把自己关在殿中,坐了片刻,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还是太子,这种反常的行为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低头无奈地笑笑,对着外面道:“端杯茶进来,孤乏了。”
陈昱冷眼看着殿中人忙来忙去,思绪无限。
若真如那小小孺子所言,祭鬼神有私欲公心之分,那么他陈昱所谓魏太子的尊荣,会不会就是那头轮流养来的彘,而他的死是某人私欲还是众人公心呢?
他的继任者会是谁呢,他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四个儿子,一一想了个遍,他继位的儿子会不会查一查自己的君父因何而死,忽然他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呢?
陈昱将刚刚拿在手中的茶盏放在小几上,冷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我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出自《豳风 七月》
讲社祭这段参考了《中国民俗史》(汉魏卷)
第5章 喊魂
自陈昱来过后的两个月都不曾见过他的人影,稀奇的是,不仅仅是东宫,便是连整个宫中,气氛都十分诡异。许濛倒是不太在意,太子妃给她的那些优待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不过若放在普通的女子身上,骤然间身份提升很容易乱了阵脚,心生自满,许濛却还是同往日一样,吃吃喝喝,陪着孩子玩耍。
可惜许濛不找事,事情会自己上门。
两个孩子满了百日之后,就入了夏,宫中陆续配上了给孩子驱傩祈福的东西,这原本是大魏多年来的习俗,可是却在民间和朝堂刮起了一阵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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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含光殿乃是太子陈昱的寝殿,殿中侍者以高景为首,宫女则是一个叫锦娘的姑姑管理着,陈昱自许濛产子后,让人觉得愈发难伺候起来,倒不是挑剔,而是原本会给一些反应的事情,到了陈昱这里居然全无反应,热也好冷也罢,陈昱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高景看着陈昱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接着面无表情地把茶盏丢在了地上,说实话,陈昱常年脸上都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笑,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刻很少,高景委实不清楚陈昱这是怎么了。
陈昱面上也没怒色,十分淡定道:“叫人进来收拾吧。”
高景招呼了几个小侍从进来收拾东西,都是他平日里使惯了的侍从,嘴巴很严,在东宫这样的地方,太子的事,喜怒哀乐都能叫有心人解读出深意来,是以平日若是陈昱发了火甚少这样乱丢东西,即便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也是悄悄地叫人收拾了。
只见陈昱冷冷地打量着殿内这几个小侍从,接着一拂袖又将小几掀翻了,他道:“乱成这样,多叫几个人进来收拾。”
高景讷讷不知说点什么好,只得将门外随侍的宫人都叫进来。
一干人等鱼贯而入,陈昱坐在榻边,默不做声,脑子里却想到了这两月以来发生的事。
开春入夏后,接连几个节日,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民间的庆典也多了起来,可是却在各地流传起了一阵喊魂的谣言。说是有楚地的巫师,会在庆典上勾了孩子的魂魄,原不过是乡野传闻,但是一阵阵地竟越来越有鼻子有眼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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