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晟身边早就没了母亲的旧人,便将许多年前告老返乡的一个老妪接了回来,那是他母亲的乳娘,一直跟在他母亲身边。
陈晟的燕王府在东城,地段一般,甚至比不得洛阳一些累世门阀的宅子,想来他不过是魏帝的一个不受宠的儿子,待太子陈昱继位,就要被赶到封地去,现在还在洛阳留着,那是魏帝仁德。
陈晟将手上的茶盏放在一边,颇有点气不顺的模样。
下座的男子直身跪坐在蒲席上,面前小几上摆着茶水,上座的主家不畅快,他却很是悠闲,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抿,道:“煎茶法如今倒是不流行了,樾还是喜欢这样以水冲泡的喝法,这样才见茶的本味。”
李樾将手中茶盏端起,道:“殿下以为如何?”
燕王陈晟何曾不知,这人看似恭敬,实际里子有点放荡不羁,他也不在意,这人他有大用。
陈晟面色稍霁,将茶盏端起,像模像样地喝了一口,却叫茶水烫着,一时间不知是吐出来,还是横心咽下去。
李樾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人有趣,一口茶就能憋死他。
陈晟见李樾的神情,忽然觉得一股无名火,这人莫名让他觉得像一个人,他顶讨厌的一个人。
李樾见陈晟用宽袖掩着面庞,稍露出来的部分都红了,这才施施然道:“殿下稍安勿躁。”
陈晟将手中茶盏砰得一声放下,道:“左右便只有他陈昱是父皇的儿子,我便不是么,开甘露殿之事,我半点不得知,若非王妃说起,若是开了甘露殿,我母亲的东西被人偷盗损坏,这可怎么是好。”
“请殿下宽心,只需要将先庞美人的旧物移出来便是。”
陈晟道:“唉,眼下只有这般了,我母亲的旧物一直也不曾料理,这番折腾,倒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对不起母亲了。”
李樾冷眼看他,也不接茬,他知道此时此刻的陈晟,需要扮演一个不得志的皇子形象,他放下茶盏,起身,道:“殿下,樾先告退了。”
陈晟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记得替我向伯父问好。”
李樾笑了笑,道:“这个自然,蜀王也记挂着殿下呢。”
陈晟目送李樾离开,对他说的那句话有点嗤之以鼻,哼,蜀王,他的这位伯父一贯派头大得很,他陈晟不过是个小小的燕王,哪比得上封地广阔,权势滔天,实力强大的蜀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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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魏帝正好来看李婕妤,李婕妤坐月子有一段时间了,她听说魏帝来了,好生收拾了一番,殿中点着淡淡的熏香,她披着长发,却不让人觉得颓丧,皮肤细腻,容光焕发。
魏帝坐在榻边,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平心而论,魏帝是个极其贴心的情人,他年纪不轻,却有着少年人少有的体贴和包容,平时很少带着情绪,总是温和的模样。不知深浅的只以为,这皇帝就是个良善的人,可越是在魏帝身边伺候久了,便越是清楚,他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魏帝待李婕妤算得上是恩宠,可李婕妤总是表现出她温柔顺从的一面。
此时李婕妤正靠在软枕上,道:“都好,孩儿也一日一日好起来,陛下不必忧心。”
魏帝握住李婕妤的手,道:“辛苦你了,说来也是宫中这些事牵连到你,太子前日也同朕说了,那许孺子重病,移到了皇恩寺,你安心养身子便是。”
李婕妤柔柔一笑,道:“妾倒是觉得,这事许孺子真是无妄之灾,请陛下不要迁怒于她,妾其实同她很是投契。”
魏帝不置可否,只是又道:“你不要再替别人操心了,只记着保养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李婕妤见魏帝似乎是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便道:“好,都听陛下的。”
魏帝将李婕妤脸上的黑发别在耳后,看着李婕妤闭上眼睛睡了。
他凝视这睡颜不知多久,起身离开。
魏帝刚走,李婕妤便睁开了眼睛,面上毫无倦色,很是清明。
阿岑进来,道:“婕妤,陛下他,往甘露殿的方向去了。”
李婕妤抬眼望向远方,也不说话,道:“是了,该还的,到了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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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主道上的雪都被清理干净了,在夜色下,闪着光,魏帝英俊的面庞叫着雪光映着,隐隐有几分冷肃的意味。梁琥跟在魏帝斜后方,正好一抬眼就能看到魏帝的脸,他把身影没在魏帝的影子里,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魏帝走到了甘露殿门前,在他的印象里,庞氏貌美而聪颖,是个合格的皇后,她从来知道身为皇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进退有度,见识不凡,在那段夺嫡的险恶岁月中,帮了魏帝许多。
但是,魏帝对这个女子还是有所怀疑,她在他枕边多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疑心不是从今日才有的,而是在庞后入住甘露殿之后没多久,庞美人就去世了,魏帝从庞美人的死那里猜到了几分,他想庞后那样聪颖,也许也知道他猜到了一些,是以后来病重之后一心求死。
魏帝心知,庞后这样做是为了谁,她是为了太子。
庞后想用死亡永远埋葬这个秘密。可是,近来发生的一切,让魏帝又起了疑心,当年事,庞后知道了多少,又有多少透给了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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