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道:“老人家今晚可以喝新鲜的炖鱼汤了!”
老渔夫欠了欠身,说道:“钓得多了,也吃不了这许多。姑娘若是喜欢,要不要带几条回去?”
阿原笑道:“不用了,我晚上应该有人请吃饭。老伯钓得多,可以多炖些可以给儿孙们吃。”
老渔夫摇头,“他们吃不了啦!四个儿子,早年有两个跟着唐皇,被一个姓李的节度使杀了,还有一个在洛阳死了,剩的一个去年跟着如今这个皇上出征,也不晓得如今在哪个军营里。但没消息该是好事吧?多半还好端端活着。如今儿媳妇也带着小孙子回娘家有半年有余了,家里就剩我这么个老东西跟老伴儿看门。”
生逢乱世,命如草芥。几方博弈,你争我夺,连王侯公子都未必能保全,更别说平民家的男丁了。那些从军的寻常士卒,几年你死我活的恶仗打下来,最终能留住性命回家的,天晓得能占几成。
阿原向老渔夫行了一礼,默默走开,忽便想母亲的话。
平安健康,和乐团圆,果然才是人生一世最要紧的。
多少人争权夺势,为了向上再走一步,不惜打得头破血流,拉了多少人的枯骨做自己垫脚石,可终究又能怎样呢?
富贵名利转头空,是非一梦中。
小鹿还在吸着鼻子感慨老渔父可怜时,阿原已看到了前面垂柳下静候着的华美画舫,然后看到画舫内钻出来的端丽少女。
她向小鹿叹息道:“小鹿,我后悔没带廿七叔来了!你会水吗?”
小鹿摇头,“不会。”
阿原挠头道:“你会什么?”
“我会晕船。”小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小姐,待会儿记得跟长乐公主说,让人将船儿行得稳些。我……怕我会晕船……”
“晕船……你还跟着我来做什么?”
阿原无奈地看着她,“可惜,来的不是长乐公主,是则笙郡主。若她这回再‘不慎’掉下水,得赶紧拉她上来。我还年轻呢,我还想当新娘呢,不想再被她坑上一回。”
小鹿这才看清画舫中走出来的果然是王则笙。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扯住阿原袖子道:“那咱们还上什么船呀,赶紧跑吧!她小小年纪,跟知夏姑姑学了满肚子坏水,有什么好说的?她会不会水还是小事,小姐你不会水呀!若她行到河中央把船底挖个大洞怎么办?”
阿原想了想,笑道:“她沉船应该没我运剑快。何况,她想抢的男人我已经放手了,她可能会嫁的什么博王郢王我也不会去抢,她的好日子在后面呢,大约还不至于再担上跟我同归于尽的风险来害我。嗯,其实我很好奇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她一直记得,那日王则笙从景辞屋中出来,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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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则笙见她们驻足说话,很有些忐忑,已经命人靠岸,立于船头笑道:“阿原,你可来了!真担心你不敢来。”
阿原提起裙袂,缓步走上画舫,闲闲说道:“的确不敢。则笙郡主伪造长乐公主的信函约我就罢了,偏偏还又约在水边,说不怕还真的没人信。”
王则笙道:“放心,是我约的你,从前又落过水,便是再蠢也不至于故伎重施。”
阿原道:“嗯,其实我就是怕你犯蠢呀,若能不蠢,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嗯,与你那景辞哥哥般配,般配,太般配了!”
眼前的王则笙穿着一身丁香紫的衣裙,鬓间插着两支簪子,式样虽简洁,却镶嵌了指头大的明珠,悠悠珠光将她的面庞映得白生生的,越发明媚耀眼。她在碧荷红莲间亭亭而立,竟似占尽了这一溪的春光。
于是,阿原便不得不承认,王则笙的确是个少见的小美人。
即便从人品性情而言,也恰能跟景辞那种孤高自负的性情相配。
阿原心头莫名地又在阵阵抽痛,忙努力将那痛意模糊过去,继续笑道:“我的好事近了,想必你们的好事也近了吧?忘了说声恭喜了!”
“你不必对我说恭喜,正如我也不会恭喜你和小贺王爷的婚事。”王则笙眼圈红了红,狠狠盯她一眼,退回画舫内,才道:“进来说吧!”
小鹿忙拉住阿原,“小姐,当心船底有洞!”
阿原闲闲道:“我说了,我耍剑比沉船快。我不会扮无辜,也不会装好人。若有人想谋我性命,先得想好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吧!小鹿,你若晕船,到岸上候着去!”
小鹿挺了挺胸,“不行!我要留在这里保护小姐!”
阿原笑道:“行,那你就在船头抱着门吧,若真的淹了,逃得也能快些!”
小鹿郑重点头,果然抱着门坐在地上,恶狠狠瞪着王则笙,好似真能保护她家小姐一般。
阿原哑然而笑。
王则笙赞道:“倒也忠实。”
她说着,已将跟她的两名侍从遣了出去。
前舱内,便只剩了她和阿原二人。
舱内的楠木案上,已预备了新鲜的瓜果和茶水,俱是用银器所盛,显然是为了解除阿原的疑心和戒心。
阿原与王则笙对面坐了,取过茶来随意喝了一口,细品了品,点头道:“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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