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如此,宝络还怪是瘦鹃自己不好,说她胆子太小,她要是不跑,狗决不会咬她的。
所以当现在的这个“瘦鹃”穿书过来的时候,第一次抱起了那只狗,宝络便觉得格外的惊悚。
这次因为冯小婵住了进来,她竟破例要把这只狗拴起来,狗脖子上戴上了皮套,拴在她屋里头的箱子袢上,正在那里打结。阖家大小都觉得很稀罕。
阿小蹲在地上收拾两只行李箱子,将各样常服、礼服一件件的挂到大衣橱里。这房间一望便知是每日都勤于拂拭的,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
“瘦鹃——你听我解释。”迟秉文站在门口,焦急的看着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瘦鹃。
她半靠半倚的躺在床上,眼睛半合着:“解释什么?真没必要。咱们也只是演戏而已。”
迟秉文被她说的一噎,仿佛他的担忧是很没有必要的自作多情。话到嘴边亦不知再从何提起,他背抵着门,蹙额立了很久,久到瘦鹃亦渐渐睡了过去,才终于把门轻轻地带上,退出了房间。
这天晚上迟秉文当然是睡在他们房间的贵妃榻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秉文同瘦鹃一道下楼,迟太太却已经坐在饭桌上等着他们了。瘦鹃叫了声:“太太早。”迟太太便笑着让她快坐,又问道:“小鹃儿,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我是不知道你要回来,你屋子里也就没有动,忘了给你们添一床厚点儿的被子,眼看着一天天的冷下来了,被窝够不够?冷不冷哪?”
正说着,冯小婵同迟宝络两个人也从楼上慢慢地下来了。
瘦鹃偷空瞟了秉文一眼,促狭着笑道:“不冷。除了秉文夜里老是同我抢被子,真坏死了!”她脸上含而不露的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娇羞来。
迟秉文差点儿将嘴里的一口清茶喷了出来。他慢慢地把温吞吞的茶水咽了下去,两片薄唇抵住手背,象征性的咳了一咳嗽。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乐得与她斡旋,更乐得配合她做戏。“妈,还请您替我们再找一床大一点儿的被子来。哪里是我抢被子?分明是瘦鹃她睡觉的时候不老实,蹬被子蹬的来得个起劲,还不承认,就赖我。”
迟太太满心以为他们是在山东一行中和解了,欢喜的仿佛是在梦里,对于这夫妻俩人提出来的种种要求,自然是无不答应。
冯小婵的脸色变了变,先涨红了一张尖尖的小脸,而后又白的吓人,步子差点儿停在那里走不下去。还是宝络拉了她两把,才叫她回过神来。她走上前嗫嚅着叫了一声:“迟太太早、先生早……”
一道都上了桌,场面一时冷寂的有些怕人。小婵只得硬着头皮笑道:“太太您这公馆真是气派。先生也知道我这人一向不糊涂,然而今天早上起来,就转了向了,若不是宝络来找我,差点儿摸不到这间饭厅。”
她是竭力恭维着迟太太,好求得她点头——允许她往后正式的以“迟家人”的身份住进来。她是迫不及待的要拉拢这个未来的“婆婆”。然而凡事过了火必招人嫌,何况他们冯家昨日才刚来大闹了一场。
迟太太这时候也只是敷衍的笑了笑,迟秉文倒什么也没说,低头用小银制的汤匙舀着粥。
迟宝络眼见得场面冷下去,忙出声替她这位密友解围,笑嘻嘻地道:“小婵,你这叫‘新来的人,摸不着门。新来乍到,摸不着锅灶’!”
瘦鹃怎么听不出来?这两句俗语分明是专指着新过门的媳妇说的。
冯小婵立刻脸上一红,双眼含羞的一瞟,慢言细语地嗔道:“哎呀你!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真不害臊……”
迟太太忽然清了清嗓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瘦鹃总觉得迟太太仿佛是隐隐的动了气。她挑了挑眉,暗地里睃着眼把这一桌子的人都瞧了一遍,这才偷着乐起来。
迟秉文的心思这一向是放在瘦鹃的身上,把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趁着大家都低着头默默地吃粥,便小声地凑过来道:“你笑什么?”
瘦鹃瞥了他一眼,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微微靠过来的身子,蹙眉道:“吃你的饭!”
用过了早饭,瘦鹃忽然想到她原来在书房里放了几本英文的杂志报刊,以及一些与会计相关的书册,便提出来要去书房里找一找。
冯小婵便跟在瘦鹃的后面一同上楼,两个人走到书房里头,却怎么也找不见,正遇着阿小走过来,气呼呼的同瘦鹃告状道:“少奶奶您不知道!昨儿他们收拾书房的时候,我便说了那一箱子的书是您的,叫她们不要动,但冯小姐却偏说书房里放不下,硬给您堆到亭子间里去了!”
瘦鹃目光锐利的看了小婵一眼,小婵不由得身子朝后一缩。
她自然知道家里这些做工的佣人有多懂得见风使舵的道理。她们向来知道迟家的大少爷偏爱外头的一位女学生,现在这女学生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迟公馆,她们忙着巴结还来不及,哪里会为了她这个“守活寡”的大少奶奶做人情?
瘦鹃抿了抿唇,二话不说的便赶到堆杂物的亭子间里,却看见她从前在书房里放的一些书籍和什物都给从箱子里倒了出来,乱七八糟堆了一地。
她是没料到这样的场面,不觉嗳呀了一声,恼道:“怎么把我这些书全这样乱糟糟的堆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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