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问天叟的徒弟……我来是想问你一句,八年了,你还想逃多久?”
“你也是来劝我去报仇的吗?……报仇又如何,报了仇也无法让过去的一切消弭,无法让时光倒退,也无法让她……活过来。八年都这么过了,就算是报了仇还不一样要守在这严寒中,终老一生?”他语调平淡索然,宛如一口古井,寂无波澜。
落雪的冷淡并没有挫败木扬,“即使你逃到海角天涯,躲到深山老林,依然难违天命。你若是还跟老天赌着一口气,便应当与之抗衡,重释天命。”
“天命又如何?落雪已是孑然一身,除却贱命一条,还有什么值得老天索取?”
木扬以为他所说的都是落雪的痛处,一经撩拨必然是一触即发,未料落雪仍是一脸无动于衷。木扬估计心中料想无望,心中一片灰暗,却猛然想起了指点他的黑衣人说过的一席话,急急转了话锋,“命定的□□已经开始再次转动,你、我和水成渊三个人是栓绑在一起的,想要扭转天命势必是缺一不可。你是无所谓,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赴死?”落雪一颤,木扬大喜,继续道:“你知道吗?他跟你很像,他是水龙之子。”
他的脸色突然泛白,宛若雪原中胜雪的白花,遥望着远方的水成渊,嗟叹一声,幽幽说道:“那倒真是很像啊……不过,他要比我幸福,比我幸福多了。”
“那么,你就要看着他走上跟你一样的道路吗?”
落雪唇角勾起一丝淡若无痕的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帮他。”
“就凭你是夏风寒,那个心如白雪的夏风寒。”
落雪清澈的眸子里突然有了一丝丝被看穿的慌张,随即用从容淡定的笑容作掩饰,“是谁让你来找我?这是那个满口天意、注定的人做不出来的事。”
木扬苦笑,“你倒是对我师父很了解,的确不是我师父,是别人。他告诉我,你一定会帮我的。”
落雪目光倏然悠远起来,“是吗?何必特别来见我,既然是命定的,我们自会相逢。”
“与其让命运左右我们,倒不如让我们左右命运。我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但我不想将自己的一生终结在无尽的逃避之中。只要了结了这事,我就可以重生,我还有大好的年华。”
“那么……我也不逃了,当年我躲进雪山,以为前事也如烟尘散去,没想到避世多年,那些烟尘已然凝结成云雨。我种下的因,就让我来了结吧。不过,你对他们两个说的,和你现在做的似乎对不起来,你预备怎么说,你已经成功的劝服我去报仇了?”
“这个……我自有办法。”木扬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在心中不由得暗暗埋怨落雪的古怪和难缠。
相较于魔宫的奢华,落雪的邪族平凡朴实的倒像是个普通的小村落,宁静且安详。绝尘避世居于山中雪谷,也带有些许淡泊与冷清。在惊讶之余,陆静雅更多的是好奇。“我们也要住在这儿吗?”又略带迷茫道:“我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或者是落雪俊雅的相貌,或者是他如雪的风范,或者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眼神,陆静雅与落雪初次相遇便迅速倒戈。水成渊还有所保留,但见同行的伙伴纷纷向着落雪,他也不好多排斥,只是时时戒备,小心为上。雪谷深处,只剩一座木屋,比旁的要略微大上一些,却也是朴素至极。门口恭敬地站着一个男子,长发披散着,遮着半张脸,露出来的是刚毅的线条,凌厉如同刀刻,眼睛随被完全遮住,却射出逼人的亮光。嘴唇紧紧地抿住,见落雪前来,才微微欠欠身子,“主人。”
或是不谙世故,或是不拘小节,落雪毫无待客之礼,径自进门坐下。水成渊突然感到放松,学他一样随性地走进来,随意的坐下。
落雪无意间瞄到陆静雅那蜜糖般甜美的笑容,心竟然停滞了一下,耳边飘着恍若梦境的声音,“你就像是雪,而我就是雨。你我同是无根之水,落地后,你晶莹剔透,而我却污秽不堪。”落雪心中顿生悲凉,往事如沸水在脑中翻腾,心口却始终被酸涩充斥,落雪抬头看水成渊干净纯洁的脸,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忍见他重蹈覆辙。“天命这东西,你信吗?”落雪话一出口,耳中却不断重放着“天机不可泄露,天意不可违之类”的话。木扬让他想起了那个满口天意注定的人,往事也如海浪退后的沙滩般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他恨极那明明可以阻止悲剧发生却袖手旁观,待到流水已逝,繁花尽褪,才长吁短叹,哀命之无奈,用一句“天意”将一切推的干干净净的人。他永远记得八年前,他身负重伤,心胆俱裂,倒在雪中,问天叟打他身边走,只是停下来说道:“铄金索坚贞,洗玉求明洁。你命不该绝,这是上天对你的一次试炼。”他的血已经冻凝,皮肤冻成绛紫色,问天叟却带着苍凉叹息,留他独自在茫茫雪原,在生死边缘上徘徊。挑开他伤口的,不只是刀枪剑戟,还有这雪原上凛冽的寒风。那种冷,寒心彻骨;那种痛,如同切肤。
“你,相信吗?”风从门窗灌了进来,携着苍白的雪片片飘落。水成渊觉得冷,却是因为落雪凄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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