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清楚,要拿状元的文章,非得“笔落惊风雨,策成泣鬼神”不可,否则断断入不了那位少年天子的眼。
直到日头起来了,所有人都开始写了,顾兰亭面前还是白纸一张。众考官再看她人,竟是闭目养神起来了。
“老杨,这贡士怎么不写啊?”太保周勃为人率直又多话,忍不住出声问杨太傅。
“可能另有良谋吧!”杨寅笑道,他此时还认不得顾兰亭。。
“那他要是交了白卷又如何?”
“白卷,那自然也是他的答案。”
“你这糟老头子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周勃吹了吹胡子,左右看了看,竟发现不知何时皇上也来了。
“吭,杨太傅,皇上来了。”周勃立马正经了起来,皇上说过,要他公众场合注意言行举止,不可太过随意。
听得声音,场上的考官们都往皇帝那边看去。一身明黄的少年天子,此刻正迈着步子,往殿上那唯一一个还没动笔的贡士走去。
大家都等着看皇上要做什么。
可就在李勖走至顾兰亭身侧,她面前的白纸落上阴影那一刻,她睁开了眼睛。此刻她脑里已经有了思路,于是立即动笔,飞快地写起来。
李勖停了脚步微微弯下身去看顾兰亭,这个动作让一众考官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臣闻格致诚正,方能修齐治平。故帝王之道,应先崇正学也。若但求简牍之陈言,而不探意蕴之要旨,则虽采遗文于散阙之余,谈周孔于坐论之间,不精不专,终未之有得也……”
李勖看顾兰亭写出“崇正学”这三个字时,便知她心里已有良论。看着纸上工整秀润的字,还有那人清丽温婉的侧脸,他嘴角弯了起来,笑意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盛。
皇上竟然笑了?
众考官们再次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这位皇上不是一向仪范清冷不易近人吗?
怎么今天这么和煦?
看顾兰亭写完了第一页,李勖才后知后觉自己这番动作有些不妥。他直起身时,看太保周勃正探着身子往这边看,众考官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便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以手抚唇想轻咳一声以正威严,可又怕顾兰亭听到,随即作罢。
少年天子再未看别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周勃这才把自己略显富态的身子板正,又习惯性地吹了吹胡子。他看着皇帝已经出了殿门了,便大着胆子走到了刚才那贡士身侧。看他答纸,才知道他叫顾兰亭。
周勃细细打量了顾兰亭几眼,便又踱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还投给了杨太傅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杨太傅不解,但也并不着急问清楚,而是继续看着考生们。周勃白了杨太傅一眼,觉得这老家伙不理解自己,决定不再搭理他了。
一场殿试,一直考到傍晚才结束。
“老周,那贡士如今已交卷了,你先才下去看他试题,可发现什么了?”看顾兰亭离去,杨寅这才想起来问周勃。
“没想到他竟然还写完了,先才我可不是看他卷子,我是看他叫什么名字。”
“你看人名字作甚?”
“不不不,我还看他的样貌。”
“这又是为甚?”
“皇上登基三年,到如今后宫还空无一人,我这不是着急吗,那贡士生得花容月貌、神清骨秀的,万一皇上是个……”万一皇上是个断袖,万一皇上看上他了,这大顺的江山该如何是好?
“打住!你个糟老头子,皇上都几次三番叫你注意言行举止了,你怎的还不长记性,如今还议论起皇上来了!”杨寅严肃起来,厉声打断了周勃。
“我这……还不是……还不是为了国家考虑吗,皇上年少气盛却不近女色,你就不担心吗……”周勃悻悻的,语气弱了下来,吹胡子瞪眼儿地,仿佛受了委屈似的。
“……那贡士叫什么名字?”
“顾兰亭啊!”
“原来是他。”原来是曲水流觞那日皇帝说的妙人,点中自己心思的妙人。
“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
“你才是个糟老头子,不认识在这儿说什么说。”
周勃袖子一甩,仰着头大步走了,他真是不想再搭理这个不明所以的太傅了。
顾兰亭交完卷子走出太和殿时,红日已落入西山之后,天边正浮出晚霞。滚滚红河铺天来,与这红墙黛瓦融成一色,分外绮丽动人。
她知道柳还行早已交卷回客栈去了,便决定一个人乘着暮色回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见一个小太监提着一盏灯笼,到了自己面前。
“公子,天色已晚,小人给你照路。”
那公公微低着头,神色和语气都是极恭敬的。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却有此待遇,让顾兰亭不禁有几分受宠若惊。
“不敢当不敢当,这位公公,我自己来就好。”
“哪里,指不定明日公子就金榜题名,便是那状元郎了。为你提灯,是小人的荣幸。”
“那就借公公吉言了。”
顾兰亭也不再推辞了,由那公公领路,带着自己一路到了宫门。太监不能私出宫门,那公公临行时便将那灯笼给了顾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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