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罗馨宁这般柔善的性子,也忍不住说了句活该,但又忍不住感叹成芙宁运道好。
永宁侯府一切如常,并不受流言影响,真正难堪的,是成府的成振功。被赶出侯府,嫡妻和离,妾室背叛,女儿不是自己的,出门还得忍受周围乱七八糟的目光,成振功郁闷得只好紧闭宅子大门,整日在府中喝酒骂人,弄得上下心惊胆战。
「翠竹,我杀了你!」
「你个贱人!」
「还有那个小贱人!」
「杀了你们!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
……
成振功喝一碗酒,骂一次竹姨娘母女。难怪当年尹梦萝和翠竹吵架,明里暗里讽刺成芙宁不知是谁的种,母亲也不待见那丫头。原来早就有预兆,只是他还被蒙在鼓里。
成芙宁在所有儿女中最得他欢心,成玉宁都要排在其后。他平日里对这孩子多有关照,一直将她当作嫡女来养,未失势时,甚至还为她谋划了锦绣前程。想不到,他竟帮仇人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这口气如何能消。
人生的奇耻大辱!偏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成府门口,一个易装过后的小厮,把一张纸条塞进府来。巡视的小厮发现之后,看不懂上面的字,将其交给管家,他是不敢去见主人的。出了竹姨娘的事之后,成振功没日没夜的酗酒,手里拿着一把剑乱砍一气,吓得无人赶靠近。
拿到纸条后的管家,犹豫再三的走到成振功的房前,鼓足了勇气敲开门。成振功瘫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的剑指着管家的下颌,道:「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管家战战兢兢,双手呈上纸条,说:「这是……这是小厮在门口捡到的纸条。说,说竹姨娘今日会去永宁侯府。」
酒坛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成振功抢过管家手里的纸条,看过之后夺门而去,一点没有醉酒多日的癫狂样子。管家双腿打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已浸出豆大的汗珠。回魂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擦了额头上的汗,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吩咐下人把正堂收拾了。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管家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看来他也做不了忠仆了。
站在永宁侯府大门前,成芙宁只觉浑身上下不自在。回来的路上,姨娘竟然告诉她,她是永宁侯的女儿。她是二房的姑娘,怎么就成了成振清的女儿了?成芙宁脑子里一团浆糊。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成芙宁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一方天地,好像周围的人都在嘲笑她。
大门打开,竹姨娘母女被沈老夫人身边的白妈妈领进府。回到曾经待过的地方,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拆了好多房子,庭院变得更阔气明朗了。虽不是金雕玉砌,但和从前比起来有一股子低调的贵气,这就是现在的永宁侯府吗?
昊晖堂内,沈老夫人,成振清夫妻早已等着了。面对沈老夫人和成振清,成芙宁害怕至极,双腿灌铅一般,迈不开步子。竹姨娘略施粉黛,穿着简单,看上去楚楚可怜,问安之后没有再说话。
沈老夫人看着成芙宁,眉宇间划过一丝复杂, 脸上亦是难言的情绪, 暗自长叹一口气后说:「东西端上来,开始吧。」
竹姨娘担心沈老夫人使手段, 忙道:「水能不能……能不能重新取?」
「既然你不放心,张妈妈,带着她一起重新取一碗水来。」沈老夫人没有拒绝竹姨娘的要求,她还不屑玩弄这点手段。
张妈妈礼数周到, 说:「竹姨娘请跟我来。」说着,领着竹姨娘和一干下人去取水。
成芙宁忐忑不安的跪着,死死捏住身上的衣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进退维谷,无论输还是赢,于她而言都是最难堪的。
「靖宁, 回行云院去!」沈老夫人闭目养神时,突然开口呵道。
成靖宁从昊晖堂隔壁间屋子的大花瓶背后钻出来, 同样不知所措的站在堂中,呐呐道:「祖母,父亲,母亲。」
「这里没你的事, 回去习画。」说话的依旧是沈老夫人。
「哦。」成靖宁不敢再说,抱着可可就跑。
昊晖堂内寂静得可怕, 三位主人都没有说话,万籁俱寂中,成芙宁汗如雨下。沈老夫人睁开眼再次打量她,说:「别害怕,起来坐着说话。」
成芙宁好不容易撸直舌头,依旧低着头道:「芙宁不敢。」
压迫感越来越近,笼罩在阴影里的成芙宁抬起头,看到一脸无奈的沈老夫人。下一瞬,沈老夫人已弯腰亲自来扶她,说:「我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芙宁,你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成芙宁站了起来,泪流满面却依旧倔强的站着。
顾子衿暗自叹息:冤孽。但真要她接纳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庶女,她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离开昊晖堂,成靖宁放缓脚步,抱着可可自言自语道:「可可你说成芙宁真是爹的女儿吗?」成精的可可这次没回应,趴在成靖宁的臂弯里思考猫生。以后,真要多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张妈妈领着竹姨娘到浣衣房水井打水,当着竹姨娘的面舀了一瓢水盛进白瓷碗里。竹姨娘担心水井也被动手脚,迟疑道:「妈妈,还是去府上喝水的井打水吧。」喝下肚的水,应该不会被动手脚。
张妈妈也没有拒绝,领着竹姨娘去厨房那边的水井。现在正值酉时初刻,正是做晚膳的时候,厨房里打杂的小丫头正摇着轱辘打水。竹姨娘不理会张妈妈,跟着小丫头赶去厨房,看着她把水倒进水缸,又看着掌勺妈妈舀水做汤,这才不再怀疑,对张妈妈道:「就用水缸里的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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