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疼不疼,其实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许妈这么一说,宿碧就不免对开面紧张起来。
这位全福老夫人手里绷着绞合双线,等宿碧乖乖闭了眼便利落动作起来。她手上动作没停歇,嘴上笑吟吟的道,“我这辈子不知给多少姑娘绞面过,却少见宿小姐这样标致的。”
真如莹润玉石一般的皮肤,倒与名字很相配。
宿碧想回话,但给她绞面的双线不停,她也不敢动。不过许妈替她回了,同样也笑吟吟的道谢并谦虚几句。
开面的确有些细细的疼,但宿碧只是微微蹙眉忍着。这种时候这样的痛感反而让她觉得安心,毕竟被绞面这事一分心,她就能避免总去想些别的什么让自己紧张兮兮。
第 16 章
“车来接人了!”
门房的人高喝一声,房里房外的人都骚动起来。有人帮着检查新娘身上是否还有不妥当的地方,其他的人则议论纷纷的跑去看热闹。这条街算清净,宿宅外围墙铁门一围便把热闹都揽在自家的天地里。不过宿宅里的人不知道的是,这街走到头拐角处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大多是对两家婚事有所耳闻。
黑色汽车停在宿宅门口。
白裙白纱的少女缓缓走出庭院,后面有佣人帮忙提着裙摆。有人赞叹的低呼,激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宿碧小心翼翼坐进车里,弯腰时抬手摸了摸头纱。许妈见状笑了笑,帮她将长长的头纱托起来,“别担心,不会掉的。”
宿青山等孙女坐进车里才从大门走出来,不慌不忙的收好拐杖也坐进去。
车慢慢开动。开出这条街一拐过街角,宿碧隔着车窗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围着看向车里时愣了愣,片刻后礼貌的笑了笑,接着转回身子看向面前虚无的一点,最后又落到手里的捧花上。
“阿碧。”宿青山突然道。
她看过去,“怎么了,爷爷。”
宿青山却好一会没说话。宿碧于是默默的等老人继续说下去。
“真的是大姑娘了啊。”半晌叹息一声。
这话宿碧没有预料到,闻言鼻尖不禁有些酸涩,握着花束的十指忍不住攥紧了些。
老人又絮絮叨叨说起来,平日里充斥矍铄精神气的双眼因回忆添了些怅惘之色,“你也算是我一手带大,那个跑来跑去的小不点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就像睡一觉起来,你就要嫁人了。”
父母早逝,她的确是爷爷养育成人。这世上爷爷是她唯一、也是最亲的亲人。
宿碧原本只是紧张,这会仿佛才明白了嫁到宋家后的另一层意义。她离开宿家,爷爷就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一瞬间,愧疚、不舍后知后觉扑向她。
宿碧眼眶热烫,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脑海却一片空白,眼泪无意间断线珠子似的落了下来。她怔怔的垂头,片刻后才道,“爷爷……”
声音有些抖。她顿了顿微微撇过头,稳着嗓音,“爷爷,对不起。”
说完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偷偷擦泪的那只手也慢慢缩了回来。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她来不及一一擦掉。
宿青山一怔,没料到孙女会突然说对不起。他倏尔笑了,“傻丫头,道歉做什么?”
“跟……宋大哥结婚,就没办法陪着您了……”说这话时字里行间的哽咽藏不住,老人听了出来,喉头一哽,手下意识放在穿着婚纱的少女背后拍了拍,像往日里每回安慰她那样。想到这,宿碧忍不住俯首埋在双手掌心抽泣一声。
她一路上握着捧花,手心里溢着淡淡的花枝根茎的清香,却没起半点安抚作用,反而让她觉得难过。
老爷子悄悄抬手抹了抹眼角,“……傻孩子。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跟宋家的事板上钉钉,他们怎么舍得放开这么好的儿媳?”
说着欣慰的笑了笑,“我总有一天也是要走的,能看着你有这么好的归宿,爷爷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宿碧摇摇头,她抬起头来握住老人的手,“不,爷爷别说这个。您一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好好好,不说。”宿青山无奈,“快把眼泪擦了,一会哭成花猫还好意思见新郎?”
到底还是哭花了脸。宿碧仔细擦去眼泪,看见镜子里自己眼角红红,这会也没办法补救,索性将镜子收起来不再看。
婚礼定在西什库基督救世主堂,宿家爷孙俩自然不用说,宋家也只有宋远的妻子是基督教徒,但最终场所还是利落定在教堂,这对两家来说都是郑重声明。
车还没开近时宿碧就已能看清教堂的外观。西什库基督救世主堂她从前并没有来过,这会心里赞叹着却又十足新鲜紧张。教堂通体米色,白色浮雕装点朱红窗棂与拱门顶,透露出一种神圣的漂亮与巍峨。
她知道出席婚礼的客人与亲友都已在教堂里等待。
“爷爷。”宿碧下意识看了宿青山一眼。
老人安抚的笑了笑,“别怕。一会挽着我,咱们爷孙俩好好从门外走进去,让他们都看看我漂漂亮亮的宝贝孙女。”
车在教堂门口停下,有人赶紧上前来打开车门,等爷孙俩都下了车,后面一辆车里下来两个只有几岁的孩童,穿衬衣打领带,其中那个小男孩还煞有介事的将头发梳的油光光,活脱脱小绅士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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