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看着,心里微笑。叶清辰何其有幸,在如此幸福的家庭里长大,所以才有他那般高洁的人性品格。
人须被爱才有能力学会如何去爱。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中,平安背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有如金刚,不怒自威。
本来正有说有笑的客厅立刻安静下来。平安不禁转过身,见到一个瘦小干瘪的老人正从后园入口处走来,大约80几岁的年纪,花白头发,佝偻着腰,步伐却甚是矫健有力。
“爸爸,”荣洁瑜迎上去:“您不在书房吗,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了。”
“我去看看我种的冬瓜。”老人甩开儿媳的手,抬眼朝平安看过来,一双眼,闪现与他年龄及苍老身态不相符的犀利锋芒。
平安朝老人鞠躬:“爷爷好。”
“你就是跟我家清辰同居的平安吧。”老人走近,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孩: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单薄纤细,远不像季节看起来那么能生能养。
平安一愣,虽然她早已从荣洁瑜那里知悉老人和季家的渊源,也知道他是季节在叶家最大的靠山,但老人一进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还是让平安措手不及。
她神色虽变,说话却依然不卑不亢,轻言缓徐:“是的,我是平安,和清辰同居的平安,他照顾我许多。”
荣洁瑜一看,忙迎上前去,搀住老人:“爸,清辰才没有照顾她,全是她照顾清辰,按摩煮饭,煲汤敷药,一个人把我们全部人的活都干了。清辰那条腿,说真的,没有这姑娘的话,指不定哪天能康复呢。”
又来了,这都不知第几次提及这件事呢,好像没这姑娘清辰的腿就好不起来一样——好像清辰的腿真的出事了一样。叶卫国不置可否,这次倒没再拂开儿媳,一双鹰眼,只死死盯着平安:“你是医生吗?”
“不是。”平安摇摇头。
“那你有什么资格给人治病,还是伤筋断骨的病。”老人不满道:“对生命和学问一点谦虚畏惧之心都没有,只想成就个人自己,沽名钓誉,这样的人,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刽子手。”
平安怔住。虽然她这一辈子,抗争过许多,也被诋毁和谩骂许多,但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被人贬到尘埃里。
她的御盾一下子竖起来。
“如果我冒昧治病救人是不尊重生命的刽子手的话,请问爷爷,那些铁血沙河,明火执仗,枪林弹雨中的人,那些可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去射击屠杀别人的人,算不算刽子手?”
荣洁瑜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平安竟然这么——直接大胆,要知道这屋子里四个人有两个是当兵的,平安这话,一下子就得罪了一半,而且是最有权决定她能否进驻这个家的两个。
果然,叶卫国浓眉一挑:“怎能一样,我们是为了使命,为了正义,为了匡扶天下苍生。”
“是吗?”平安一字一句,轻声说道:“爷爷您敢保证,您的正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曾经丧生于您枪下的,又都是该死之人?您在射出子弹的那刻,除了您的使命和您所理解的正义,可曾有想过对方也许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儿子?”
“平安,不要再说了。”叶建国走上前来,站在在父亲和儿媳之间:“你没当过兵,你不了解军人和部队。”
荣洁瑜也暗自对平安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平安看着老人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有些后悔,她何必为了自尊去顶嘴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尤其这个老人,还曾立功无数、从枪林弹雨中爬出来。
“对不起,爷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平安舔舔嘴唇:“叶伯伯说的对,我不了解便大放阙词,是对您的不敬,我道歉。只是爷爷,或许您也可以在了解我的所作所为后再给我的职业下定论,请不要一开始就给我戴上‘刽子手’这顶帽子,也请相信我,当我决定医治一个人时的初心。”
“哼哼。”叶卫国背着双手,上下打量着平安,看不出他对平安这番长篇大论是生气还是平和,只觉得他身上每一处都蕴藏着不容他人置疑或拒绝的力量。
“我该如何了解你?听说你救过这家里每一个人,不如你也帮我瞧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
平安一愣,不由得看了看荣洁瑜,后者对她笑笑,微微点头。
这是个陷阱。平安又不是上帝,岂能断人生老病死。
“爷爷您高估我了,我只是帮人修修脸,改善改善体质,您身边有那么多专业的医生,他们会给您最好的建议。”
叶卫国剑眉又一挑:“可是我家里有三位都说你胜过所有医生,连那么多世界名医都看不好的你母亲,都因为你还怀上胎儿,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名字,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吧。他们老两口,不是在娶儿媳,感觉像是迎进一尊神。”
所以他想看看,这个神到底有几斤几两。
平安心知拧不过,今天不露几手,估计过不了这个严厉老人那一关。见老人态度渐渐缓和下来,平安于是托起老人的手:“好,爷爷,我先把把脉。”
老人的手虽然瘦小干枯,却沉实有力,尤其是那一条条暴起的青筋,就如同老人暴烈的脾气一样,全都汩汩宣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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