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顿住,拍自己的额头:“不说起这事我都忘了,我还要煮点姜水给盖子。”
平安扶住老人:“奶奶我来吧。”
老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少奶奶,身上穿的,还有她旁边两个男人的气度,明显非富即贵,便道:“你会吗,我们这可是烧柴火的。”
平安点点头:“我可以的。”
老人还是拒绝了她:“你大着肚子呢,可不能闻油烟。”又摸上平安的肚子,是乡下老人那种朴素的亲近:“快要生了吧?”
平安也摸着自己肚子,俯首对肚里孩子说:“宝宝,叫曾奶奶。”
逗得老人开怀大笑,没牙的嘴笑成一朵干瘪而千层褶的花。
“要是胜利在,他和盖子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老人的目光透过平安,直直投射到窗外,冷雨夜的黎明,一片寂静。
平安心里难受,便对老人说:“我和盖子比亲姐妹还亲,只要您不嫌弃,以后这个孩子,就是您的曾孙子。”
“唉——”背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叹息声,不知什么时候,盖子已悄然来到两人身后,或者说,她也许一直潜伏在刚才的黑暗里,听平安和老人聊天。
她用低若无闻的声音说道:“平安,请不要给奶奶许下这么重的承诺,她会当真,会在她苍老单调的将来里一直期盼你今日之许诺;也请你们三人,吃完饭后早早离去吧,不要再来这里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平安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好友,一半明亮一半阴影中,盖子站得像根瘦直的雕塑。她走上前,拉过盖子的手退到一边,离老人远远的:“那你呢,是否也是因为当初许下的某种承诺,所以才一次次回来这里?”
盖子抬起眼,眸光深沉,一字一句:“如果不是你,我何尝还用回来这里?”
这种目光,这种声音,直接把平安击倒,她语气仓促:“我知道我欠你,盖子,我想弥补,请问我该如何弥补?”
“你能弥补吗?你是能穿越回去,让胜利活过来,还是能去到未来,告诉我前路该如何行走?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该如何继续她的未来?”盖子摇摇头,哑声道:“平安你什么都不能做,也许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今以后,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盖子——”
盖子伸手制止:“从前我不强大,只能依附于你身边,从你那里汲取力量,什么都听你的;但如今,平安,一切都变了,这些年在这个圈子里的摸爬滚打,我早已不是当初的许小概,当然,你也远不是当年的平安。我们都变了,你不觉得我俩现在在一起,几乎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了吗?”
她说着刻薄的现实。平安心如刀割,眼睁睁地看着盖子离她越来越远,明明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比b城还更靠近。
“我不能这个时候放你走,不管是你当年的盖子也好,还是如今的许小概也好。”平安黯然摇头:“我既然能帮清辰的母亲找回子宫,我也一定能把你的治好,我给你带来的伤口,我自然有义务填补上。”
盖子一怔,继而惨笑:“平安你还是太年轻,你能医病但你能医命么?这是胜利在惩罚我呢,他让你失去母亲,然后又让我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平安,这是他在向我俩讨债呢。”
“不是的。”平安拉住盖子:“我母亲的死——”
她还想说什么,清辰已走进来,人未到声先扬:“平安,你和奶奶在嘀咕什么呢,等你俩吃饭呢。”
然后他看见了盖子,不禁有片刻失神:“盖子。”
盖子礼貌朝对方点点头:“有心了,清辰。”
她朝两人挥手:“我有点头晕,就不下来和你们聚了,我想在这里清净几天。清辰,麻烦你跟大勇说一下,给我放几天假,等我好一点后,自然会回去给他交代。”
“也许你最好的交代是现在就跟他回去。”清辰凝视着对方,轻声道:“盖子,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大勇,有我们。”
“呵呵,你不过当我15天的教官而已,怎么说的话,像是教了我15年的长辈。”盖子自嘲笑笑:“说到辈分,别看你比我大,但作为平安娘家人,你还要叫我一声姐姐呢。”
她拍拍清辰的肩,却绕过平安:“好好待她,清辰,她不容易,比我们谁都不容易;如果你不能用尽你的全心全意,平安只怕会被更好的人带走。”
又走到老人身边,不知附耳对老人说了什么,老人笑笑,连连点头。
盖子上楼休息后,老人也终于把全部饭菜都端上了桌,却只沉默地看着三人吃完,再无刚才那般健谈;甚至在饭后平安提出要去胜利坟头上祭拜,老人也只是淡淡说:“一个没福气的人,拜什么拜,别吓到肚里孩子。”
态度竟是拒绝。
三人只好讪讪告辞。冒雨而来,冒着雨雪离去。
大勇一路上都不说话,只沉默开车,眼光不时瞥向窗外,看车窗外被冻住凝固的山水。
乡下的冬天,处处透着萧条。
清辰几度试图打破沉默,却被平安桥轻轻摇头,无言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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