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枝觉得,一定程度上,自己是罪人。
虽然她知道,王又梅的死跟她没有直接关系。
出殡的那天,银枝还是去了。
她跟在队伍最后面,没有打扰他们任何一个人。这是她二十余岁生命里,身边第一次有人死了。这个人勉强算她的朋友,她们曾经一起打过架,一起谈过心,一起睡过觉。最后,她死在了她怀里。
银枝围观了下葬全过程,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洗礼了次,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做什么。
她没看到秦少言,反而看到来来回回忙活的高强。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强注意到她。即使银枝戴着墨镜和口罩也认出来了。他跑到她跟前,想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一番努力后放弃,他放弃了。
“不去看看?”
银枝摇摇头,表情在伪装道具下很神秘。
高强挠挠头,缓解尴尬。想了想,下定决心般:“银枝,我要和你聊聊。”
葬礼彻底散场,高强忙完已经是黄昏。秦少言与他拥抱作别。
高强在墓园外面找到银枝,和她结伴而行。他努力作出兴致不错的样子,问:“你想吃什么?”
银枝说:“吃海鲜吧。”
高强露出惊悚的表情:“大姐,你别害我。”
银枝说:“我只是不能吃虾,其他的能吃。”
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印证。病了无数次后,她发现她只是不能吃虾。
高强没有怀疑她话的真实性,回市区找到一家海鲜店,走进去找位置坐下。
“喝酒么?”高强问。
“喝。”银枝挽起袖子,掷地有声。
喝了酒,才能酒后吐真言。
一听啤酒下肚,高强已经不行了。这么几年,他酒量没有丝毫进步。
“银枝,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你这个女人,薄情!”
银枝笑了笑,给自己倒酒。
“我兄弟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高强像自言自语,陡然拔高音量,“安子为了你,还给老子下过跪!”
“……”
酒杯满了,银枝浑然未觉。
“你说什么?”
“大一那年,你海鲜过敏,安子后悔自责死了;因为我缠着你喝酒,你吃的少保住小命,安子感激我,在病房外面给我跪下了。当时我都吓傻了,有必要吗!他有必要跪吗!”他太激动,语不成句,“男儿膝下有黄金,因为你,他连自尊都不要了。你呢!你呢!你抛弃了他!”
“……”
银枝想起那个遥远的记忆。她的病是场意外。那时她大概快死了,他一直守在她身边。
他那般紧张地救过她的命。
她天真地以为,她和金世安的过去能用钱还清。
真是蠢啊。
银枝啊银枝,你都做过些什么?
“你知道安子为什么会去当老师么?他是被贬去的。他犯错了。也是因为你。”
银枝吸吸鼻子,道:“我当初走,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金世安工作分配的事稳定,他前途无量,会遇到更好的女人做妻子。他迟早会忘了我,还会感激我离开他。”
高强冷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道德败坏铁石心肠?安子因为你的离开,出了趟远门,再然后就进局子了。这事肯定跟你有关系,只是他什么都不肯说。”
他气笑了:“那个傻子,什么都不说。”
谁都没想到,大学里最自由散漫的金世安是个大情种。
他以为他能焐热一块石头。
岂料石头就是石头。
“你去过安子家么?”
银枝摇头:“一直没那个准备,不知道怎么见他父母。”
“……”高强知她误会了,解释道,“我说的是在陇南的家。”
银枝明白过来,想起金世安百般阻挠不让她去他家,还是摇头:“他家有什么秘密?”
高强说:“上个月我去找他,我一进他家,就看到他墙上挂的画。”
画?
银枝不解:画有什么稀奇的?
“看到那些话,我就想,完了,这货怕是余情未了,还惦记女朋友。”
银枝问:“画的我?”
高强摇头,笑了下:“墙上挂的画,全是他画的。一幅幅,全是树枝。有叶子没叶子的,开花的,没花的。下雪的,天晴的,挂了一整面墙。”
银枝:“……”
“我叫金世安,美术学院的——额,在校医院那天,本来给你说过这话,但你睡着了——现在我再说次。”
她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我叫银枝。树枝的枝。”
我叫银枝。树枝的枝。
过了许久银枝才找回自己声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差不多就这些了吧。银枝,那天我误会你我跟你道歉。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安子对你余情未了,我不知道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识相,现在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你再伤害他,我第一个要你命。”
通身的酒意似乎都醒了。他的声音只有彻骨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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