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枝“嗯”了一声,“我睡一会,到了叫我。”
但其实她没睡着。她脑海里一直回荡金世安的话,即使在巍峨高原,也有人守护法律,让恶人绳之以法。
曾经有个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她说银枝你不要放弃希望,你有我帮忙,有法律帮忙,你一定会化险为夷,摆脱他们的。
那一年银枝十八岁,用最复杂的方式摆脱自己的家庭。银奶奶恼羞成怒,把她所有的衣服扔进火炉,恶狠狠道:“这些都是我们家给你买的,你一件也别想带走。”
她甚至拿出刀子:“你脸上身上那些肉也是吃我家粮食长的,你割下来赔我!”
全程躲在石磨后面的银建业此刻冲出来,抱住奶奶的大腿,喑哑的嗓音使劲喊:“枝妹妹快跑,跑,跑。”
银奶奶被他死死抱住,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只是一遍遍交唤:“你松手,快点,再不松手这个□□就跑了!”
银建业没有松手。他虽然傻,但还认识菜刀,切菜剁肉,砸下去,四分五裂,剁人的话,更疼。
外面有车来接银枝,按喇叭催促。
银建业拼死护着她,她却未看他一眼,跟银奶奶说:“好了,我走了。奶奶,等你死了,我会回来看你。”
路过酒窖,闻到扑鼻而来的酒味,银枝想起来,那里面还埋着一坛陈年酒,是银家父亲为她准备的女儿红。
跟施工队做活的第二年,银父负伤回家,百般决策下,决定酿酒。以家庭为单位,小院便是作坊,酿酒的技术祖辈都会,银父也不例外。银奶奶不支持也不反对,中立态度,只为等到成绩。
在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未吹到西北山村的时候,没想到大半辈子一事无成的银父,靠家庭小作坊还真做出了成绩,赚了点小钱,有钱请作坊帮工,有钱给银建业请个小保姆。
那时候家庭氛围最为轻松,银奶奶的笑容最多,常常念叨,等钱再攒多点,大孙子再长大一点,就可以让媒婆帮忙说个媒,只要有钱,傻子也能娶到媳妇。
“只要有媳妇,其他事都不是大事。”银奶奶说。
乡里的长舌妇打击她:“现在姑娘可都不傻,你以为有谁愿意嫁到我们这穷地方,还嫁给一个傻子?”
银奶奶挥挥手,说着都不是问题,只要有钱,大不了买个媳妇。
二年级的银枝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期末考试拿回来双百分试卷。银父为了奖励她,带她去集市,问她要什么礼物。
银枝摇头,说什么都不要。
这个洋娃娃想不想要?
泡泡堂,糖葫芦,冰棍要不要吃?
这件白色的裙子好看,乖女儿想不想穿?
最后,太阳西陲,集市散场,两人两手空空踏上回家路。
出来一天,什么都没买,银父颇沮丧,路过自家酒窖的时候,灵机一动,拉着银枝的手走进去。
“在这等我啊。”他让她在门口等,自己进门去,找了一坛最香的酒。
“闻闻,香不香?”
银枝似懂非懂地点头。
“送给你,等以后你结婚了喝。”
银枝抬手去接,他又笑道:“现在你不能喝,我们一起埋进土里;等你长大嫁人,我们再一块挖出来。”
银枝净身出户,没有带走这罐酒。
以后都没有机会,喝爸爸亲手为你准备的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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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强大的认路能力与高原开车经验,金世安没有迷失方向,安全地将他和银枝送了回来。
小村依旧。
赶回临时住处,赵扎西只差眼泪汪汪,无比心酸地指控:“你们这对狗男女,老子还以为你们抛弃我了。”
银枝扫了一眼满是狼藉,径直上楼去。
“诶,跟你说话呢。”赵扎西作势要拦,银枝没理他。
拦路不成,赵扎西拦住后面的金世安。
“哟哟,昨晚干什么去了?去哪浪了?”赵扎西挤眉弄眼,暗藏玄机地问。
金世安弯了弯嘴角,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容:“去天上了。”
赵扎西:“……”
前后算起来,他们在这里一共呆了5天。后来陆续来了两拨人,出售天珠和唐卡。
这一趟,才是真正的收获颇丰。
一堆唐卡旧画里,赵扎西相中其中一幅,不停地拿起放下,爱不释手。
银枝和金世安都注意到了。
金世安说:“要不,送给他?”
“凭什么?”银枝面无表情地反问,并且吩咐金世安把那张唐卡收好,作为重点对象好好保护。
虽然金世安认为赵扎西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送幅画无可厚非,但银枝是他媳妇儿,听媳妇的话才有肉吃。
看到金世安过来了,赵扎西说:“诶,金老板,这幅画……”
金世安接过唐卡卷起来,同时接话:“画得很好对吧,嗯,我也觉得。”
“……不是。我想说……”
金世安又接道:“我们计划明天就走,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
按原路返回,到达的地方,应该还是同仁县。
在车上,赵扎西倒没跟他们提唐卡的事,反而借口舟车劳顿,他来讲个故事给大家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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