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尚未深入地探究过这些问题时,我大致也是如此想的,他不愿意惹事却还是为了无辜的你站出来,这般善良的行径,根本没地方值得怀疑的。”康哉之将另一个卷宗递给柳芽,“直到我今日去歌萝坊时,发现他的存在,而且从掌柜嘴里得知了一些陈年旧事。”
柳芽翻开卷宗就是单纯的口供记录(意为尚未整理归档的现场笔记),康哉之便又接道,“掌柜姓邱,是邱邦的叔叔,邱邦离京张家灭门案后前来京城投靠他,但邱掌柜并没有接纳他到歌萝坊里工作,只是介绍了些门路,叫他继续倒夜香,且附带歌萝坊的这一事务作回报。”
“邱掌柜如此苛待他,是因邱邦并非他哥哥邱银亲生,此事是他父亲临死前和身为长子的邱银交谈时,他无意中听到的,邱银便也是为了邱邦,直到父亲死前哀求也没有娶亲,而邱银在邱邦十六岁那年,旧患复发逝世了,邱邦就继承了邱银倒夜香这一行成活。”
柳芽看着口供所写的,邱银十五岁参军,驻于范家军营,二十岁时因腿脚受伤退伍了,带着一个五岁的孩童一同回到银梢村,亲朋戚友皆以为是他参军时所生的,虽也追问过孩子的母亲,但邱银一句病逝搪塞了,只有邱老父知道真相。
她看得直皱眉。
“青乔将江少所言告知我后,我才会将邱邦牵涉的张家灭门案又翻出来且换着角度查阅,一种巧合是巧合,但种种巧合就是可疑了,公主思路素来清奇,此次前来就是想与你商讨这两件看似没关系的案子。”康哉之看着她近乎失神的沉思。
“之前张家灭门案的推理,是建立在邱邦毫无可疑的前提上又因线索中断暂时结案的,但如果推翻邱邦的善良之举,怀疑就成立了,再大胆地假设,他就是那个灭口的凶手,便可解释当时深陷张家且丧失人为能力的我,为何竟幸运地逃过灭口一劫了。”柳芽失焦的眼眸一亮,缓缓地道,“毕竟疯婆子刘莲砍杀张家的事,是他笃定,才确切地成立起来。”
张家的灭门案情发生于深夜,目睹的重要人证邱邦又没有及时报案,所以翌日才被邻居发现,银梢村的隶属县衙捕快初步查探时,从打更佬那得知,夜里头曾看见疯婆子刘莲拿着菜刀在张家的方向出现过,案子与她一同移交到道台府,又被宇文秋页带着利用她的心思接手了,如今细细想来,初始之际,他是故意将刘莲的身份套在她身上的。
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姓甚名谁,只是始料未及她居然擅医而后还能检验。
“你的意思是,邱邦是故意以一个弱者——还是善良的弱者姿态出现的?”
“他以退为进叫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清白的,而他们之间的关联就在于范家军营。”柳芽沉吟道,忽听急促的脚步声冲来,有些熟悉的男声气喘吁吁叫道:
“康康康捕快!那那那跟踪邱邱邱邦的同僚跟跟跟丢了!”
闻言,康哉之唰地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欲走。
柳芽忙拉住他,“别急,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打算今夜行动,而且定会来找我。”
康哉之一怔,正想问什么的时候,府中的小丫鬟急匆匆又不知所措地跑来喘着气禀报道,“小姐,侍郎府的管事麽麽说按照定好的时辰来接六少爷,可江小少爷根本没有来过我们这里呀!前院与后院的小厮及府内外巡守的侍卫再三确定没见过江小少爷的身影!”
柳芽心下一沉拧眉道,“叫管事麽麽进来说话。”
小丫鬟领命折出去又迅速地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进来。
未待她施礼,柳芽便问道,“表弟与你道要来我家?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莫邪公主的话,是申时将至的事情,六少爷说大伙都进宫参宴,怕您独自在家无趣,便来柳府陪您,要老奴戌时来接即可。”侍郎府的管事王麽麽诚惶诚恐地跪下才应道。
“他自个儿出的门吗?”柳芽又问道。
“与贴身伺候的丫鬟琼瑶。”
“琼瑶的底细。”
“春末时,夫人从牙婆那挑来的美貌丫鬟,专门伺候六少爷起居,夫人原本打算若他们相处得宜便将琼瑶提为通房,不过这件事六少爷已明确拒了。”
柳芽正在沉吟,府中的小厮神色慌张地冲进来道,“小姐,刚有个小孩送了封信来——”
康哉之谨慎地接过打开,掏出一个红月玉佩和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就听王麽麽咋咋呼呼地道,“是六少爷随身佩戴的玉佩——”而他翻开宣纸便见墨黑整齐的四个大字:
千峰寺庙。
他猛地想起什么,“是常威将军夫人暂住的——”
柳芽看着康哉之扬起来的宣纸道,“筹谋那般久却作赌三次都输了,他要玩儿大的了。”她转身回房翻出炭笔和宣纸,快速地书写完,就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面黑色裹着金边花纹的圆形令牌,传来侍卫长吩咐道,“马上进宫寻我表哥江之愉。”
侍卫长毕恭毕敬地接过那面令牌和手谕而去。
柳芽换了件稍厚的披风才走出房,朝正在篝火旁沉思的康哉之道,“你带我去千峰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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