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试一试。”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能开天辟地,不愿意志向为现实折腰。“你快告诉我老祖宗心情可好?老祖宗最疼爱你们这些女孩子。”
阿贞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青年兴高采烈得跳起来,又佯装淡定按捺住,他爹娘难道不知道说服老祖宗是唯一的路吗?早就让人把着院门,不许他进去,青年这才求到了堂妹身上。
阿贞趁着晚膳的功夫,偷偷溜出来,把堂兄带进了老祖宗的院子。老祖宗年纪大了,平日里不与晚辈们一起用饭。余家用晚膳自有规矩,两人装病才未列席。
两兄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老祖宗院子,正在用膳的余家长辈却放下筷子,轻叹道:“听老祖宗的。”他们不愿委屈了孩子的志向,也不愿坏了家族大事。即便在外人看来已是功成名就的余家人,遇到不决之事,仍旧信任老祖宗的判断。
蓝生正坐在摇椅上发呆,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年轻时候锻炼得好,等到年老便佝偻得不那么厉害,即便头发白了,仍旧稳当粘在头皮上,没成一个发秃齿摇的可怜老头。
“老祖宗,阿贞来给您请安啦。”阿贞站在月亮门前,就脆生打招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蓝生侧头看了一眼玄孙和玄孙女,微微一笑,招手道:“阿贞、阿立,过来坐。”
两个晚辈作揖行礼,乖巧依偎在蓝生身旁。
老祖宗身强体健,没有普通老人身上那种老迈腐朽的味道,身上总泛着淡淡的皂角清香,为人又慈祥和蔼,家中晚辈都喜欢在老祖宗身边晃悠。
“正是吃饭的时辰,你们怎么来了?”蓝生轻声问道。
“来给老祖宗请安。”阿立笑着给蓝生捶腿。
蓝生又有什么不知道的,阿立为了去边关的事情在家里闹了好几场,让父母追着打了好几回,他这个隐居深宅的老头子也有所听闻。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蓝生就只当真是来请安的。迷迷糊糊眯着,让阿立捶腿,半点不接茬。
阿立和阿贞趁蓝生闭目养神的功夫,你比我划、挤眉弄眼,好半响才打定主意。在蓝生悠长的呼吸声中,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空子:“老祖宗,阿立有话想说。”
“哦,说吧。”
阿立看着老祖宗似笑非笑的面容,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仍旧硬着头皮把想去边关的事情说了。阿贞在一旁严阵以待,若有气着老祖宗的迹象,马上给堂兄一脚让他改口。
蓝生懒洋洋听了,懒洋洋回道:“哦,那就去吧。”
“我是真想……啥?老祖宗,您刚说什么?”
“想去就去啊?难不成是叶公好龙反悔了。”蓝生慈祥笑道:“我这一辈子从农家子挣扎着走上科举仕途,不就是为了祖孙后代多条路。若是为这所谓家族,连自己都不能实现志向,岂不本末倒置?”
阿立大喜过望,他本以为即便老祖宗再通情达理,也要磨半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阿立喜得原地翻了两个跟斗,单膝跪在老祖宗面前,朗声道:“老祖宗放心,孩儿定当奋勇杀敌、忠君报国,不负我余氏门楣!”
蓝生却没有那么大奢望,抚摸着他的头道:“平安就好。”
年亲时候冲动,年老之后保守,这是人生理心理的客观规律,即便蓝生这样的老妖怪也受到身体机能的影响,思想有微妙变化。
玄孙儿笑着跳着蹦出院子,蓝生估算着天时地利,微微一笑,“是时候了。”
蓝生把自己的三个儿子召集起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树大分支,是时候给你们分家啦。”
“父亲!”三个儿子都是耳顺之年的老人了,可父亲健在,他们就还有不得体、能任性的权利。“父亲,可是谁惹您生气了?怎么能分家?”
“是啊,是啊,父母在,不分家。”老三连连点头。
蓝生虚压一下,开始讲古:“咱们余家本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往前数三四代,只是土里刨食的农民,自我这辈开始科举入仕,而后才有家族兴旺。等我这一辈都入了学之后,我的爷爷,你们曾祖就主持分家了。第四代已出生、第三代已成家立业,正是该分开的时候。都说远香近臭,咱们一家人守望相助,不在形势上。”
“父亲……”几个儿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声声唤着父亲。
“好了,好了,你们也是入过官场的人,知道我是有的放矢。上面不见得喜欢我们余家枝繁叶茂,前些日子我收到一份折子,说咱们余姓占了半部晋绅录。国朝之中,我余家人已占了一成。”
老三脾气火爆道:“咱们家子弟读书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辛苦得来的。旁人不知刻苦,反怪我们家教太好了不成?”
蓝生幽幽一叹,他做皇帝时候,恨不得打散天下宗族,变成小家庭,不能抱团对抗朝廷。可等自己做了一家之主,就忍不住用姓氏和血脉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罢了,不说这些,分家已成定局,你们几兄弟看着分分,趁着我还在,能给你把关。”
蓝生这话说得不详,几个儿子都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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