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厚爱, 既喜且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等卿卿得了我, 日后便再也不喜我了。况家里下了通牒,我若是敢越雷池一步, 祠堂跪到死。还望卿卿怜我,放我一条生路。”
喜欢他的人都说, “这贾政瞧着荒唐,其实最守规矩不过。”
“什么啊,不过是在他心里, 自由自在比哪个、哪几个美人重要多了!别瞧他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还是把自己看得最重。只肖家里不拘着他,多少游戏玩不得、多少美人看不得!”也有人不忿一个纨绔子弟如此受欢迎,总要兢兢业业致力于挑刺。
这些与贾政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除了初一十五能保证给家里长辈请安,其他时候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泡在哪里。夜宿青楼、骑马打猎、山林野趣、泛舟游湖,只凭他一手好词、一支好画笔,天下青楼女子都盼着他来。这样的郎君谁不喜欢呢?对你温柔体贴,为你增添名气,甚至不需要你陪着过夜。只凭他重义气、轻金银,就有无数少年儿郎跟着他打马呼啸。玩得畅快,家里人还不能换锁这是下流。对勋贵子弟来说,弓马骑射才是本分。
贾政爱好挺广泛的,他也从未如此随心随意,这个任务就是度假来了,当初真是好眼光。
最近贾政喜欢上了龚楼的阿舍,阿舍与时下一般女子不同,她长得身材高挑丰满,并不是传统审美中弱柳扶风的美人。被卖到龚楼来的时候,妈妈准备让她做那下等妓/子,从旁路过的贾政瞧了,只说他能把阿舍打造成龚楼的招牌。
阿舍精练胡旋舞,走刚进健美一流,你可以不欣赏她,但你不能说她不美。
“二郎,你瞧我这身衣裳如何?”阿舍转圈展示自己的新衣,没错,贾政还兼职服装设计师。
“嗯,飘带再长些,换白色。你试试把胡旋和白纻舞结合在一起,不能一味健美阳刚,偶尔也温柔和缓些。”
“把飘带换成白纻,就你想得出来。别人家跳了几百年,谁这么换过?”阿舍娇笑道。
“甭管谁跳过,只要跳出来好看就成。”贾政懒洋洋靠在软垫上,“把脚伸过来给我看看。”
“腌臜得很……”阿舍往后躲,哪个客人来青楼会看一个舞女的脚。阿舍常年苦练,脚早就变形了,她不愿让二郎见此丑态。
“当我没见过吗?”贾政一把抓住,果然脚趾因常年束缚在舞鞋里已经变行了,指节上有厚厚一层老茧。
“什么时候赎身?你再跳下去,老了可要留病根。”
阿舍眼泪夺眶而出,侧身过去擦眼泪,她哭得太没有美感了,不是楼中女子要求的姿态。
“怎么哭了?弄疼你了?”
阿舍红着眼眶、红着鼻头,哑声道:“我不赎,赎了就见不到二郎了。”
“唉,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是良人。我家里不可能让我纳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我也不可能忤逆长辈。我能做的是帮你找个退路,你若想离开了,我帮你凑银子,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从新开始。”
贾政看她哭得厉害,起身道:“你好好想想,我去阿娇那里歇着。”贾政没办法以一己之力改变世道,他能做的不过扬汤止沸。
阿舍哭得厉害,不是哭自己命苦、不是哭身上疼痛,而是哭这么好的人在眼前,她却没福气。龚楼女子,谁不知道从良嫁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哪个男人不哄骗他们。在床上兴致来了,说要休了家里正妻取她的都有。只有二郎,从不说这些,反让她不要信。一心一意为她们以后打算,这样的郎君谁不喜欢。欢场女子,有今日无明天,谁关心过她们以后?
这才是欢场女子喜欢他、倒贴钱也想求他垂眸的原因,那些诗词、丹青,和这妙人比起来,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锦衣华服、精舍美婢、骏马烈酒、宝刀长弓,贾政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以风流姿态闻名帝京。
繁华往往是短暂的,一声枪鸣打破了帝京平静,也打碎了贾政梦境。
太子于京郊猎场起兵谋逆,一同秋狩的皇子大多卷入其中。身为太子伴读的贾赦已被拘禁,更可怕的是,荣国府的顶梁柱贾代善为救驾重伤,危在旦夕。
当慌张的小厮满脸泪水找到龚楼来的时候,贾政如寒冬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梦醒了。
闹市不可纵马,贾政弃马狂奔,清晨的街道纷纷往后退。
门房看着他回来,要哭不哭喊道:“二爷,您可算回来了。”往日门房也这么作态,高声提醒里面的下人赶紧给老太太、太太报信求情,免得又让老爷抓住一顿打。今日却如此情真意切,荣国府两代家主接连受挫,现在只有贾政一个男丁了。
“哭什么,父亲吉人自有天相,都收了眼泪!”贾政大步进了荣禧堂,却见丫鬟婆子围着哭成一团,当即冷声呵斥。
太医坐在床边诊脉,在如今家家皆有伤员的时候,能请来一个太医,是皇帝的额外恩典。老太太和太太担忧的捏着帕子等在旁边,听贾政这话,强行止了眼泪。
“老太太、太太、二公子,国公爷箭入脏腑,穿透肺叶,失血过多……”
“能治,对吧?”老太太颤声问道。
“其他箭上有倒勾,国公爷这支也一样,若是拔箭,恐带动伤口,出血过多,神仙难救。”太医为难,国公爷的伤若是拔箭血液喷涌止不住当场亡故;若是不拔,最多坚持三天,依旧是一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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