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事情结束了, 起兵的事情却拖拖拉拉查了半年。半年后, 贾赦从暗无天日的天牢走出,迎接他的是满府缟素。
继贾代善之后, 荣国府再办丧事, 老太太终究没有等到心爱的大孙子出狱便去了。
贾赦跪在老太太和贾代善灵前, 哭得不能自已, 最疼爱他的人、最支持他的人都去了,而今他要学着成为别人的支撑、别人的依靠。如今, 他的人生没有来处,只剩归途。
贾政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候, 并不多劝慰,赞成让他好好发泄,并劝慰嫂子道:“大嫂, 让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天牢清苦,你多照料他的身子。侄儿们先送到我那边吧,正好接着上课。”
张氏福礼,笑道:“多谢小叔。”苦尽甘来,丈夫出狱了,有司证明他是无罪的,他们还有荣国府做底蕴,还有宁国府做引援,她不担心。
贾政以为留出足够的时间就能让贾赦走出悲痛,可一连几个月,贾赦都把自己关在祠堂,不向母亲请安,不关心妻子儿子,不思考前途,这就不行了。
贾政推开祠堂大门,犹如从前贾赦来看他一样。
贾赦跪坐在蒲团上,神色萎靡,双眼浑浊。若非还在孝期,相信他已经烂醉如泥。
“大哥,敷大哥哥从金陵回来了。连宗一事没成,金陵贾家是前朝旧族,族人繁衍生息,人数众多。不说对外霸道,就是族中自己也常是嫡支侵占族人田产。这等人家,不敢连宗。敷大哥哥来问,老太太和父亲的棺木是葬在京城,还是我等儿孙扶棺回金陵祖坟。”
贾政找了一个贾赦不能拒绝的话题,之前张氏也来劝过,贾赦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只说:“你做主就是。”贾政倒要看看,祭祀大事,贾赦敢不敢答一句你做主。
“我……”贾赦张嘴,缺水、长久没有说话,嘴唇都黏在一起了,狠心一用力,死皮带着血丝扯下来。
贾政走到旁边倒了一杯水过来,贾赦伸手,以为是给他的。
没想到贾政扬手一泼,全在贾赦脸上。
“你干什么?”贾赦气极。
“一杯水泼不醒你,一盆水够不够?不够的话城外就是护城河,你跳去!老太太为了等你强撑着病体,父亲为了救你,明知有生的希望却放弃了。他们牺牲这样大,就是为了就一个懦夫出来的?”
“你以为我想吗?我想吗?”贾赦也不装深沉了,“陛下只放我出来,根本没有袭爵的旨意。不袭爵,我如何进入官场。陛下厌弃了我,我还还活着干什么!”
“那我就不拦你了。早说了,护城河就在城外。你要最后存着一点儿良心,就别死在家里再剐母亲的心一回。你死了,陛下就开心了,再也不会为难荣国府了。你放心,侄儿我会好好教养,当做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大嫂还年轻,我做主放她回家再嫁。母亲我会好好侍奉,一辈子孝顺他。等出孝了,我会入官场,好好做官,以后给姐妹们撑腰。”
“你……”
“我什么?有本事就去!”贾政发泄了一通,见贾赦终于提起精神来,即便是想找人吵架,总算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没话说了吧?别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真男人,哪里摔到哪里爬起来。陛下又没说爵位就此不算,等过了孝期陛下不说,礼部也会提醒。退一步说,就是爵位没了,难道你我就不能立身了?你考功名难了点,捐个护军营侍卫总不难吧。你习武多年,又受父亲经年教导,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吗?”
“我……”贾赦语塞,他知道弟弟是想激将,可说来容易做着难。“我是担心陛下瞧我不顺眼,与其让我带累了一家子,不如,不如我把家主让给你当。以后你代表荣国府出面,反正太子殿已经去了,你干净清白一个人,正好和皇子们搭上关系。荣国府的兴荣就交给你了。”
“呵!出息了。不仅自己逃避,还学会推卸责任了!”贾政白眼翻向天,“凭什么啊!我累死累活担了家主的责任,外人见了还要议论我落井下石、窃居正位。我不干!”
贾赦恼怒道:“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道理,那你说怎么办吧?”
贾政撩起下摆,跪在在他对面,“终于说到正题了。”
“我分析,陛下不会如此绝情,爵位是祖父一生戎马征战来的,不至于为了池鱼之灾就丢了。父亲也素有功勋,还是救驾而亡,陛下任慈,不会如此。”贾政先打下基调,话锋一转,又道:“但孝期还有两年,朝堂风云变幻莫测,不知到时圣心如何。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提醒陛下。提醒还有救驾而亡的遗孀、遗孤没有着落,提醒陛下荣国府一向忠心耿耿,受此池鱼之灾,是不是该补偿。”
“怎么提醒?大伯,还是御史?我岳家也损失惨重,恐出不了力。”贾赦跟着贾政的思路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笨!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咱们就没有自己出头的办法吗?”贾政神秘一笑,“我近些日子清理家业,发现了一件事。昔日陛下南巡,江南甄家为修建行宫向户部借银。以此开头,陛下为显仁慈,下旨京中官员生活困难者可向户部借银,只需出具欠条即可。这些年,人人都向户部借银子,即便手头宽裕,也要跟风借一点。十多年积累,如今账本上亿万白银,国库却空得能跑马,只有一筐筐欠条。你说,陛下会追讨欠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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