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跟随太/祖起兵发家的,比不上那些绵延多年的大家族。开国至今,贾家三代皆有救驾之功,与皇家关系亲近,素为皇家重臣、近臣。这就是朕选贾氏女做太子妃的原因,你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太子轻声回答。
“你不知道。选贾氏女不仅因为贾家忠心,还因为他家重情。还说那日晚上,难道同朝为官的兄弟只有他们家吗?拉兄弟为自己挡刀的不少,只有贾政隔着叛军去救哥哥,只有贾敬以血换命救人。若是别的家族,一个女眷在深宫就想牵制家族那是痴人说梦,贾家嘛,还能想想。”
“是,父皇放心,儿臣会善待贾氏女的。”太子恭敬点头,自他定下婚约后,就有人在他耳边说些有的没的。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子变成世人瞩目的太子,在耳边说话的人太多了,太子不知道该听谁的。不过他相信,谁也没有父皇和他亲近,父皇已经躺在病床上,且经此一役,国事的重担恐怕会压在他身上。所以,他全心全意相信皇帝,跟着他学习朝政。
孤不会因贾氏女是庶出就慢待她,孤也并非正宫国母所出。太子在心中暗暗说道。
“不,你该敬重太子妃,但不能宠爱她。你该宠的是王氏女,朕为你挑的良娣,日后封她为贵妃,给她荣宠,让王家为你所用。”皇帝长眉一挑,叮嘱道:“贾家势力太大了,文武两道都有人,日后做了国丈,更是水涨船高。自古外戚不可不防,若是贾氏女诞下龙嗣,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能抵挡吗?”
“这……这,不会吧?”
“为何不能?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人心隔肚皮,贾家忠心会不会变,也不能保证。”皇帝停下,喝了几口水,歇息一阵,又道:“不过后宫妻妾,只要不影响前朝,全凭你心意。你若不喜欢王氏女,朕还为你挑了翰林院掌院的孙女做良娣、直隶总督的小女儿做良媛,都依你。”
“今日说后妃只是由头,做皇帝就要像这样,平衡是关键。朝臣也是如此,既要用,也要防。你年纪轻,没经过朝政,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平日最要紧的不能让他们琢磨清楚你的想法,只要一个人连续三次以上猜到你的心思,那这个人就不能用了。”
“……是。”太子迟疑应下,这么深奥又模糊的标准,太子真不知道怎么践行。
“取官职表来,朕与你分说在朝各家的关系。”皇帝指了指床头矮几上的折子,打开道:“最值得信任的反而是王统领这样的人,不是信他的忠心,而是除了忠于皇家,他无路可走。此次,在京各家都恨死他了吧。”
皇帝随意点了点折子上的人,慢慢和太子讲解。太子不像皇帝那样自信,他做惯了不起眼的人,习惯了换位思考。若是配合皇帝的王大统领都被京中各家人记恨,那父皇呢?皇兄们呢?
皇帝的教导自相矛盾,多数时候他教导太子帝王心术,有些时候他也会将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
“那是朕和当初的西宁王、北静王、荣国公、宁国公、修国公、缮国公一同北狩,北戎来势汹汹,他们几人护着朕于乱军中突围。北静王就是那时候殒身的,他一死,反倒激起了朕的豪情。与其被追着打,不如放手一搏。朕带着他们只有五千人马,绕到敌军背后,突袭王廷。山穷水尽之时,除了我们几个主将有水喝,其他人只能喝马尿维生。还是给我们找到了,列祖列宗保佑。那一役,全歼北戎留守之人,俘虏北戎王族无数,给北疆带来数十年安稳。”
在这样的讲述中,是没有帝王心术的,同为袍泽时,皇帝把自己的衣服分给西宁王和荣国公穿,他们相互扶持才找到敌军王廷。
太子喜欢这样的故事。皇帝说帝王心术的时候他信,皇帝说君臣情义的时候他也信。
一年后,贾迎春身着彩绣凤衣,乘着鸾凤舆车从皇宫正门嫁给太子。太子太傅为使者,宗室皇亲为傧者,满朝文武高官祝贺,家族男丁女眷尽出。一个女人一生最荣耀的时刻莫过于此,她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机缘。
这一年,跟在父亲、叔伯身边学习,贾迎春明白自己的婚事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东宫良娣、良媛满员,整整八名高位妾室,都是高官大族之女,且有两位良媛已经有孕。她们比自己和太子相处的时日久,自己凭一介庶女之身,能压服住吗?
脑子里还有那些乱纷纷的朝堂关系链,贾家近一年族人的官职调整,每一件事都在告诉她,大婚不是太子和她的婚事,婚书上写的是朝廷和家族。
贾迎春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在她的小指指甲里,有一些细碎的粉末,足以让太子一年内不孕,给她喘息的时间。贾迎春想着父亲交给她这东西时候的神情,想着自己千百次演练如何自然正常的放入酒杯中。她已经下定决心,为家族牺牲一切。
太子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十六岁的少年,气势昂扬,满身的光彩突然都集中他身上。贾迎春突然就忘了决心,她想,我不信有捂不热的心,我是他的妻子啊。在交杯酒中下药,那她的婚事太可悲了。她已经决心为家族牺牲,此时就让她任性一次,只当圆梦吧。
太子挑起盖头,郑重的拉住太子妃的手,“孤必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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