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人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冯妈妈,是位公子。”说话的声音有些苍老,想来是冯婆子叫人找来的祖宅里的老家人,老家人的声音极尽讨好。
雪兰心中一喜,娘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加上建彰,他们就是姐弟三人了。雪兰抿唇笑了起来,看在弟弟的面上,也许祖母和父亲就会又想起娘来了。那时候,爹爹自然会来祖宅,把娘和她与小弟弟一起接回家去。
是的,一定会的。
雪兰欢喜得只想从书架后面跑出来,冲向里间去看看刚生下来的小弟弟。
雪兰还未迈出一步时,冯婆子的话轻慢的传了来,“老太太的话,把这男婴……溺毙。”
雪兰的脚下如生了根,她的脸色瞬间如一张白纸。溺毙,祖母竟然让人溺毙了自己刚出生的弟弟!那是祖母的亲孙啊!
老家人似乎没回过神来,她“啊”了一声。冯婆子的声音极不奈烦起来,“你没听懂么?还是主子们的话你不听了?!要下雨了,还不快去,手脚还不快些!”
冯婆子的声音顿了顿,冷笑声又起,“我也知你们这起老货怕将来出了事,浑赖在你的头上,你且放心,老爷也是知晓此事的。若是没有老爷的话,我也不敢如此行事。老太太加上老爷的命令,你难道还不听么?”
一瞬间,泪水滑出了雪兰的眼眶,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是真的。
父亲是那样爱娘!曾当着她的面,把一支钗子斜插在娘的青丝间。丫头们当时都抿着嘴笑着走开了,她却傻傻的坐在小炕上盯着红了双腮的娘……
冯婆子的话音把雪兰拉回到现实中来,“老爷有话,溺毙了这婴孩后,随便埋了罢,夭折的孩子不必葬在祖坟里,免得累及了祖宗们的生灵。”
雪兰死死的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声响来。
而外面的老家人哆哆嗦嗦的答应了,脚步声消失在了房门外,而那婴孩渐行渐弱的哭声,却一直响在雪兰的心头。
雪兰捂住嘴,小手掌里已染了缕血红还浑然不觉,她的泪水无声的落下,虽落得无声无息,却滴滴烫伤了她的心。
而此时,里间又有脚步声传出了来,“冯妈妈,可了不得了,海姨娘产后有血崩之兆,还是快请郎中来罢!”
椅子一响,冯婆子似乎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老太太有命,海姨娘只是来祖宅里将养身子的,是福是祸,都是她自己的命。”
仆妇似乎没听懂冯婆子的话,“妈妈,那您的意思是……?”
冯婆子慢声细语着吩咐道,“大家都忙乱了一天了,天又要下雨了,先把马车上的东西都好好收拾一下,还有二小姐的东西也没人去布置呢。”
仆妇终于明白过来了,她讷讷的“哎”了一声,从里间叫出来服侍的几个下人。冯婆子似乎很满意一般,声音高了些,“你们瞧瞧,这闷雷都响了几声了,现在我带你们去收拾马车上的东西去。”
冯婆子说完,雪兰就听到有挑动帘子的声音,紧接着几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厢房里。整个厢房里忽然间安静下来,如被人生生剪断了声音的戏台。
雪兰已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了,直到她听到冯婆子的脚步声消失了再听不到,她才从小间里跑进了出来。
厢房里极静,静得怕人。雪兰却顾不得许多,直闯进里间去了。
里间里面乱极了,地上有未干的水渍,不知是茶洒了还是谁故意倒翻了。铜盆扔在一边,盆里还有被冲淡了的血迹。
这些血迹,让雪兰想到了冯婆子说得溺毙的小弟弟。雪兰还未看到小弟弟一眼,他就已经被人抱走了……现在,他该是已经溺亡了,溺亡了!
雪兰小小的肩膀紧紧缩着。
他会被人随便丢弃么?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想到这里,雪兰的心狠狠的疼起来,她的小弟弟,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死了,被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给杀死了!
雪兰脚下如灌铅一般,越走越慢,眼泪却也越流越汹涌。
雪兰抬起头看向床上时,只见海氏躺在一簇薄被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雪兰忽然害怕起来,刚才下人说的血崩是什么?自己的娘会不会……
雪兰不敢再想下去,她含着哭腔怯怯的唤了声“娘”。
半晌,海氏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她额头上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了。海氏扬了下嘴角,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滑过她苍白无血的脸庞。
“兰儿……”海氏似乎想抬起手臂来,最终却只动了动干瘦的手腕,“来……”海氏已是气若游丝。
雪兰哭着伏到了海氏的床前,“娘,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是祖母不想救您……也是她让人把小弟弟给溺毙了……”雪兰抽泣着,“就是爹爹他……他也不管您了……”
海氏的手指划过了雪兰粉嫩的小脸上,她喘着气,断断续续着说道,“兰儿……你爹……不会的……”海氏强提上一口气来,半喘着,对雪兰说,“你要记……得,有些事……并非如你所见……娘……是被人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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