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词原想跟着杜恒言过去看看阿翁阿婆,可是还是不愿再与杜恒言打照面,杜府最后一夜里,二人俨然撕破了脸皮。
她这几日在想,其实杜恒言一直都比她勇敢、坚强,杜府出事以后,她和娘都回了肃王府,依旧高床软枕,呼奴使婢,而杜恒言却带着杜家老小在市井里熬活。
阿翁阿婆,或者说还有爹爹,早在咸宁六年便看出,杜恒言才是与他们通心通肺的一家子,而她和娘,如论如何也是融不进那个来自庐州府明月镇上的乡绅杜家。
这么一刻,杜婉词好像有些明白,她和杜恒言的命是不一样的,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孩儿,而杜恒言是穷乡僻壤的女孩儿,虽然命运让她们在杜家共同生活了九年,可是,冥冥中注定了她们这一生有不同的活法。
杜婉词收回了早已望不见背影的眼,淡道:「回王府吧!」
翠微低低应了一声:「是!」
二人回到肃王府门口,正待从侧门进去,便见赵延平匆匆地从里头出来,见到杜婉词,忙上前道:「婉婉,你今日去了哪里?姑姑病倒了!」
皇宫云锦阁里,隔着胭脂色销金撒花帐子,小陈太医正隔着一层薄薄的软纱号着脉,檀木高几上摆着的一盏紫铜麒麟香炉,正静静的燃着沉香。
第十八章
小陈太医半晌收了手,道:「近来季节变换,乍暖乍寒,淑仪娘子夜里许是着了寒气,臣开一张方子,待从太医局取来后,用水煎服。
从云便见他醮着墨,刷刷地写着:川桂枝一钱半,炒白芍二钱八分,生甘草一钱半,茯苓二钱八分,鲜藿佩各九分,白豆蔻九分,鲜荷梗1支。
从云一抬眼,望见小陈太医俊朗的侧脸,长长地睫毛沉着地覆在眼睑上,心头微跳,一直听椒兰殿的宫女说,宫里一位小陈太医,不仅医术了得,有仁者之心,常为宫女、小黄门们耐心地看病,而且长得一副好仪容。
只见小陈太医写好后,对着上头轻轻吹了一遍,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小黄门。
小陈太医收拾着药箱,忽地想起来阿言嘱托他的事,见边上只有两个宫女,轻声道:「前些日子,臣去杜府,杜家小娘子也是这般,说是夜里丢了淑仪娘子赐予的宝物,寻了半宿才寻着,不易着了风寒。」
他话音刚落,帐子里头的杨淑仪立即坐直了身子,好一会才轻声笑道:「杜家小娘子也是实诚人,一个簪子也值得她那般看重。」
声音轻轻渺渺的,随着窗柩里吹过来的风,晃得人也不知刚才是不是幻觉。
从云带着小陈太医退下。
里头的杨淑仪捂着胸口,不由泪湿眼眶,恒言找到阿宝了!她的阿宝还活着。
端着热茶进来的扶云隐约见里头淑仪娘子有些不对劲,将托盘放下,上前问道:「娘子,可是不舒服的厉害?」
杨淑仪淡道:「无事,你们出去候着吧,我想睡一会儿!」
扶云心下疑惑,不是才醒来,可是主子说了,她也只得应下,躬身退了出来。
杨淑仪却是立即撩了撒花帐子,下了床,只着了绫袜,却是连绣鞋也不套,走到壁橱里头,将自己的首饰匣子一一打开,一样一样地翻着,心里暗念,以后这些都给阿宝。
翻了首饰匣子,又开始找自己存的金子,阿言现在落魄在外,生活定然拮据,她不能让阿宝和阿言姊妹两在外头受苦,好容易从首饰匣子里头找到了几块金灿灿的金子。
又颓然地坐倒在地上,现在阿言是罪臣之女,她又要怎般才能唤她入宫?
椒兰殿中, 沈贵妃今日辰时正才醒,净面的时候,椒兰殿的主管于公公诚惶诚恐地过来禀道:「娘娘, 殿下今日报了身子不适, 未上早朝,官家派了太医去看, 刚刚召见太医询问,不知怎的, 动了怒, 砸了好些东西, 眼下,让李公公去申斥殿下了!」
沈贵妃头一阵眩晕,望着于公公, 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申斥?」
于公公将头埋得更低了,「是,娘娘,说是太子昨夜饮酒过度, 以致今朝误了早朝。」
「咣当」一声,一支和田青白玉镂空凤头玉簪碎成三块,沈贵妃倏地站起来道:「混账东西, 东宫里的人都是废物不成!昨日太子与哪些人在一处厮混?」
于公公道:「小的一早派人去打听,说是昨日殿下做东,请耶律扎颜、耶律阿沂在樊楼宴饮,陪座的有楚王府世子、林老相公之孙和杜呈砚府上的杜恒言小娘子。昨日殿下回府后, 尚未醉酒,只是夜里似又与白侧妃共饮了几杯,宿在了白侧妃处。」
听是肃王妃的侄孙女,沈贵妃顿时咬牙切齿道:「姓白的欺负不到我头上,竟暗中坑害我儿!」
「姐姐,是谁又惹您生气了?」刚到寝殿外头的杨淑仪听到动静,一脸忧急地过来问道。
「妹妹来了!」沈贵妃见杨淑仪这时候过来,也没心思理她,懒怠地应了句。
「我今个一早便听到了太子府的事儿,是以特地过来看看姐姐,殿下素来行事周正,待陛下恭敬有加,怎会出了这般事儿?」
沈贵妃见她言语急切,忍不住道:「我早说不要将这些狐媚子弄进府中,他偏不听,那五个枕边人可有一个是好胚子,我前些日子才下了肃王妃的脸面,白家小贱人这是乘机陷害我儿。」
杨淑仪劝解道:「姐姐莫急,陛下自来十分器重太子,这一回定是以为他沉浸在温柔乡了,好在太子尚且年幼,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偶有被身边的人绊住,也是情有可原的,那白侧妃头一回侍寝便能出这般差错,白侯府真真枉称为百年世家,教出来的女儿竟是这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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