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像经历了一场硬仗,身上出的汗也被风雪冷却了,只觉得寒意更甚,牙齿却连打颤都吃力。
“我不需要”,男人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只是比这漫天的冰雪还要冷,还要伤人。
舒筱筱使劲眨了眨眼,把周遭都抛开,专心对付自己的窘境,深呼一口气,那气瞬间变为了白色的一团雾气。她把手放在大腿上用力掐着,一点点恢复知觉。脸已经木得像是戴上了一个面具,冷硬而坚不可摧的质地,被冻得变成了银针的发丝垂了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帘幕,随着她的动作有了些微的幅度她却无法顾及,只是定了定神,把双手覆在了膝盖上,慢慢地来回轻轻摩挲,慢慢的指尖有些红,也有些痒。
衣料些微的声响轻得给风声盖住,丝毫没能惊动还在交谈的人。
“难道接受我的帮助对你来说就如此困难!”女子的声音忽然拔高,尖利如一把出鞘的剑,只是气势如虹的出场没能如预期般地插入对方的心口,一路走得颠簸颤抖,更像是被风给吹落的,七零八碎很快就淹没在风雪里。
等膝盖也恢复了知觉,舒筱筱才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把扬在膝前已经拖到地上的衣裙拾起,艰难塞到了膝盖下面,又拉着身后的衣裙按在了地上,直接身子一歪坐了下来。
“困难”,男人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变过。
“就因为我喜欢你?!”女子情绪继续激动,继而是更大声的歇斯底里的自暴自弃:“可是你又不喜欢我那还有什么问题!”
男人好半天没说话。
舒筱筱实在是冻得不行,也不能贸然求救,只是就那样坐在雪地里放空自己。
她的位置与两人交谈的六角亭相隔不过一株梅的距离,亭子是平地起台,九级的石台阶将亭心的位置抬高了,加之亭子不与石阶相连的五面都有着半人高的围栏,远眺的视野显然比近处的更加,而且她所在之地正好为石阶的右侧,那梅树正好位于她和亭子之间,亭子里的人若不是刻意,根本不可能发现她,除非她自己出声。
相应的,她也看不到亭子里的景象,只能听音识人。
梅树倒是不大,最粗的树干也能用两个手掌便能围过来,可树干的纹路却是十分的深刻,老树虬枝的,如同一位清瘦嶙峋的耄耋老者。树干在离地一人高的地方像是忽然绽放的烟花般“嘭”一下炸了开来,枝丫十分的繁茂,有向上生长的,也有垂向地面的,横七竖八好不自在,枝头的花也像凑热闹似得一簇簇一团团开得挤挤挨挨,红艳艳一片,惊心动魄的,那微微颤抖的枝条竟让人分不清是受不住花的重量还是忍不了雪的调皮……
“还是因为我的脸,所以你也……”女子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带着哽咽,似是剖开了心底最沉痛也最自卑的伤。
“沧磬,不要妄自菲薄”,男人的语调扬起,声音坚硬如凌厉的坚冰,却有着坚冰无法企及的温柔。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就不能接受我的好意!”女子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
非常可能,那落下的眼泪能在空气中结成一颗颗珠子,然后大珠小珠落玉盘。
“皇子和朝廷重臣结盟,一向是在位者最忌惮的”,男人缓和了语气,微微叹了口气。
“我不在乎,我爹也不会在乎!”女子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仿佛下一刻就随着她的话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可是我在乎”,男人语气平缓却不容转圜:“而且,我是真的只把你当做妹妹。”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又像是剑拔弩张。
可这些似乎离舒筱筱越来越远,他们的紧张气氛影响不到她,她已经将他们全都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只是习惯性地攒着衣角想问题。
越冷,脑子越清醒,那不断扑过来的风一遍遍地凌迟着她的脑子摧残着她的意志,又如无数支的利剑穿过她的身子,那痛从清晰慢慢变得迟缓,却不曾停歇似的,一点一点,企图将她整个人都麻痹,然后……吞没。
她脑袋放空,连视线都找不到焦点。
在这之前,她应该是从那道消失了的门里到达了这里。
那再之前?她垂下眼帘瞅了瞅身上月白色的单薄衣裙,裙上那云纹复古而华丽,料子摸起来十分舒服,纯丝质的,汉服的话,穿起来既要舒服也要韵味,那锦缎或丝绸当然是首选,连衣服里白色的绣了小花的里衬都是极其养眼的,只是历经朝代更迭的服饰不断地添添减减,此刻身上的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繁复,简化得极其美观却是真的不御寒。
她隐约有一点印象,在来到这里之前,她是陪谁去参加了一场cosplay,而她身上的恰好是为了活动而特意穿上的汉服。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骤变,整张脸变得近乎透明。
可是还没来得及消化心里汹涌而来的恐惧,一个黑乎乎的像是天幕一般的东西便兜头罩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得她往梅树上靠了靠,撞得树上积压的雪唰唰全往下落,毫不留情砸到了她身上,晕晕乎乎中她恍惚像是嗅到了萦绕在鼻尖的“天幕”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很淡很淡。
等她终于是挣扎着从那不明物里探出脑袋时,哪里还有什么人,天地间只余苍茫,纷纷大雪里,几点殷红一隐一现,像是用几滴血为这簌簌大雪祭奠,渐行渐远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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