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很小的院落,小得甚至不能容纳一间屋舍,四周的墙也是矮矮的,只独独圈住了一棵树,连一株杂草都没有,粗壮的主干差不过要两人才能合抱过来,枝叶舒展遮天蔽日已经超过了小院的范围,不畏冰雪,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我沉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要死了,睁开眼的时候觉得我上了天见到了仙人,从来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孩子,就像是画上的”,沧磬把手放在树干上,轻轻拍了拍,那树叶像是回应她一般竟然起了莎莎的声响:“这十多年,我一直,在等着它长大。”
也在,等着我长大。
阿爹阿娘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他那么执着,就像是着了魔被下了降头,世人也只知道她是花痴里边最胆大妄为的,用某些人的话说就是恬不知耻的跟在他身后,一追就是十二年。
没有人知道,她在那时已经见过了他。
当然,他也可能不记得了。
可她,却是铭记一生。
舒筱筱静静听她诉说。
古籍有记载,在江南的大户人家,每当有了新生,若是弄瓦之喜,便会在婴儿落地之时在家中的庭院种上一棵香樟树,等到了女儿可以出嫁的年纪,小树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媒婆在院外就能看见这树,知道这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便可来提亲。女儿出嫁之时,家人会把树砍掉,做成两个大箱子,在箱子里放入丝绸作为嫁妆,取名“两箱丝绸”,寓意两厢厮守。后世亦有诗云:十年香樟成木,百年白首相约,千年古风相传,乃铸两厢厮守!
彼其之子美无度,那个时候的浪漫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可那个时候的三妻四妾也是千年传承。
爱你,却不能两厢厮守。
纳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只是在词里美好。
她虽然看过也明白古代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样的事,可毕竟只是在戏文里,她没想过,世间会有这么纯粹这么单纯的感情,这种简单的小美好。
“可是我这样做对吗?”沧磬折了一片树叶放在鼻尖。
我这样对吗?
舒筱筱转过头,便看到她含霜的眼里流露的彷徨与茫然,与天地一色。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沧磬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好冷,回去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在胳膊上摩挲了几下。
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秘密,会这样轻易对她吐露心声。
不过有人分享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好”,舒筱筱凑近,给她提了提身上的貂裘,两人相携而去。
感情的事,根本就没有对与不对,无从判断。
她们身后,香樟树的叶子随着拂过的风飘飘摇摇落地。
香樟树属于常青树种,不会像一般树木一样秋风扫落叶冬日只剩光秃秃的枝丫,而是一年四季都在更新树叶。树上每片叶子都有着自己的寿命,等寿命一到,不必等是否是落叶季节,便兀自落下。而且它还有个特点,春天是树的生长期,代谢交替旺盛,自然更新也就快一些,所以在万物生长的春天,它显现出的却是一反常态的凋落假象。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总是真实的。
如果有天堂,那天堂大道两旁该是合抱的香樟树。
第107章
距离元宵的家宴已经过去好几日,国师府一切照旧,却又悄无声息自然而然地发生制某些变化,克制而顽强。
地里的种子破土而出,一点点长大,其他地方尚在料峭的寒意中酝酿着温床,司徒云倩已经风风火火将府里的装饰焕然一新,扑面而来的春意打得人猝不及防。
“晓晓晓晓起床了”,沧磬几乎是破门而入直接冲到舒筱筱床前,泰山压顶式的一整个人的倒在了她的被子上。
舒筱筱本是睡意朦胧将醒未醒的,被沧磬凉似冰的手心贴在了暖的不想动的脖颈上,几乎是瞬间睁眼从床上弹起来,意识却未醒来眼神茫然,“什么时辰了?”
沧磬的手已经从她的脖颈上移开,整个人也懒散地瘫在了床尾。
舒筱筱涣散的神思聚拢来,下意识地抱住胸前的被子,坐好了,看她。
她知道她有晨练的习惯,此刻定是晨练结束便往屋子里跑,身上的寒气就连大红色的帷幔也驱除不了,可眼里却没有寒意,是一种漫不经心,连带着额角的胎记也变成了温暖的样子。
沧磬看她一脸的警惕像是生怕她又把魔爪伸向她的抱着被子抵抗觉得好玩,忍不住又把手放她脸上□□,看她还没缓过神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妹妹,终于在宫角谴责的目光中意犹未尽地收了手,挑了挑眉:“宫角,给小小姐换身衣服。”
“早准备好了”,宫角动作极快的将两人隔开,生怕慢了一步舒筱筱再次惨遭沧磬辣手摧花,只是舒筱筱明显还没回魂,整个人呈现一种呆滞状态,听到宫角道:“只是小姐你也知道小小姐能睡啊。”感觉这会儿还是没醒。
“也对”,沧磬看她眼睛半闭半睁过得,很是赞同的点头:“现在你可以给她换衣服了,动作快一点,我也去换一身,待会儿要骑马。”
“我们要出去?”似是警报解除,舒筱筱换了个姿势,几乎是趴在被揉成一团的被子上,出口的话也没醒一般,软趴趴的,如同小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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