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子宸不悦地训斥穆池:“殿下不是外人,你直说无妨。”
穆池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夫人说……说要去祭拜语辰少爷。”
湛子宸一怔,连同安王亦是楞住。
“穆池。”湛子宸面色阴沉地命令道:“帮我招呼殿下,我离开一下。”
“是。”穆池垂下眼,不敢看自家大人的脸。
安王目送湛子宸的背影离去,随后开口问起穆池:“羲王近来可好?”
穆池道:“王爷的病况时好时坏。”
“方才你口中的那位夫人,说的可是世子的妻子?”
“正是俞夫人。”
“你家王爷对这位俞夫人可好?”安王茺尔笑问。
“王爷对俞夫人甚好。”知道安王与主子是生死至交,对于安王,穆池向来知无不答。
安王沉吟片刻,又问:“近来可还有看见世子?”
穆池愣住:“……前几日见过一次。”
“他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安王好奇。
“世子只是问起属下,可有帮他把匣子妥善藏起。”
“什么样的匣子?”
“是一个红木宝匣,过去世子一直藏放于书房,后来……王爷回返之后,有一回世子突然出现,便交代属下将宝匣妥善藏好,并等他回返之时再告诉他藏于何处。”
“你把宝匣藏在何处?”安王听得入神,不由得往下问。
穆池一脸为难。“属下答应过世子,除了他,不得告诉任何人,还请殿下恕罪。”
“你无罪,是我不该因为一时好奇便强人所难。”安王笑道。
“属下去给殿下上茶。”穆池抱拳退下。
安王撇首,望向墙上那幅佛陀画像,忽尔心生感慨的喃道:“子宸,倘若当时死在荷花池的是你,你可会像白辰一般借体返魂?又如果,当时死在荷花池的真是你,眼下的你才是借体返魂,被你占了身躯的白辰又该何去何从?这个因果又该从何解起?”
壁上的佛陀不言,唯有慈悲照看人间。
风起,吹过满山头的萧瑟,车声辚辚,行走在往须弥山的山道上。
马车里的氛围甚是沉重,压得俞念洁胸口阵阵闷疼,她抬头望向对座的湛子宸,见他面色铁青,抿紧薄唇,途间不发一语。
“其实我可以自个儿来。”她柔声启嗓。
那身披天青色绣鹤纹大氅的俊朗男人,只是别开了眼,一派不愿同她说话的赌气神貌。
她不禁失笑,“王爷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湛子宸阴沉着脸,怒目而视,责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为了白辰吗?”
她忽然收笑,面色严正,美眸直直凝瞅着他。
他好整以暇的回视。
“王爷,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别问了,省得惹我不快。”
“可是我心里憋得难受,而且心疼。”
见她微微一笑,眸光盈盈,满含怜惜,如若花绽,他心口一抽,终是服软。
“你问吧。”
“当年那日在荷花池……”
“够了!”他厉声喝斥,目光一瞬冻结,森寒慑人。“不许在我面前提起那件事!”
她静默片刻,道:“王爷不愿提起那件事,是出于昔日的恐惧,抑或是出于多年来的愧对?”
闻言,他当下暴怒斥道:“愧对?何来愧对之有?湛语辰占了我身躯十多年,他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夺走属于我的一切,我为何要愧对他?!”
“王爷可曾想过,当初湛语辰若是没有溺毙,今日继承羲王府的人,恐怕就不是王爷。”
他一脸嘲讽,反问:“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死了,我才能捡个便宜,当了现成的王爷?”
她未语,那表情似是默认。
他怒不可抑,俊颜扯开一抹狞笑,道:“你怎么就没想过,湛语辰他想当这个世子吗?他想继承羲王府吗?他们不_我的意愿,将我拘禁在紫竹林,让湛语辰当了世子,所有人便以为我是那个可怜虫,我是王府最多余的嫡长子,可就没有人想过,兴许湛语辰根本不愿背负这么多!”
她双眸清亮,眼中有束奇异的光彩,似怜,似惜,盯着他良久,良久。
“是因为如此,你才逼自己成了湛子宸吗?”
此言一落,湛子宸震愣。
望入那双澄澈如琉璃的眼瞳,仿佛世间所有尘秽,所有秘密,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全都无所遁形,无所隐藏,他心底竟升起了逃离那双眼的冲动。
她幽幽又问:“他们说,死去的那一个是湛语辰,是真的吗?”
他猛然回神,下颚紧抽,咬牙道:“事实已摆在眼前,你又何须问我!”
“世上之大,无奇不有。我曾听镇上一个来自瑶族的老祭师说过,人刚死之时,魂魄一离开躯体,便有离他最近的生灵欲附其上,倘若真附体成功,便能顶替这具躯体继续活下去。”
他听着,满布阴霾的俊颜,又抹上一层复杂的阴晦。
“那么,我便想,有没有一个可能,当年溺毙于荷花池的孩子,其实不只一个,而是两个,只是其中一抹生灵附在了不属于他的躯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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