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如若不是祖母先恋上祖父,兴许今日这一切都将有所不同。”
“什么意思?”孙碧茵蹙眉。
“我的祖母生前曾告诉过我,她与祖父成亲多年,一直以来祖父待她彬彬有礼,以礼待之,在祖父身上只能感受到对妻子应尽的义务,她知道,那是因为祖父对她并没有情人之间的爱,只有亲人之间的情。”
“……情人之间的爱?亲人之间的情?”孙碧茵到底还是太年轻,对于这番话很是迷惑。
“情人之间,可以为之倾狂,为之颠倒一切,哪怕是上天下海,哪怕是海枯石烂,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被视作痴傻之人,亦在所不惜。因为,能令你动真情之人,往往是前世你亏欠的人,今生若不归还情债,你生生世世都将为其疯狂,为其生,为其死。”
俞念洁目光盈盈,仿若坚冰,直视着前方不见尽头的长廊,明明那方是黑暗,可她每一步都跨得毫不犹豫。
孙碧茵见着,小嘴微张,有些发傻的停下脚步。
俞念洁亦跟着停下,侧过身回视,微笑续道:“然而,亲人之间的情,是责任所起,是血缘所致,是命中切不断的义务,更是看不见的无形羁绊,很沉,很深,却也很静……必要时候,若真狠下心来,兴许还真能斩断。
“祖母说,祖父心中一直有着别人,她当时也明白,可她舍不下这份情,于是密求了当年的帝王与太后,促成了这段良缘。
“祖母虽是如愿嫁给了祖父,可终其一生,她都不曾在祖父身上感受到情人之间的爱意,她心底有憾,却也有愧,直至临终之前,她方对祖父忏悔,说她当初不该因自己的贪念,断送了祖父与水月公主的那段姻缘。”
“这么说来,你祖父当初爱的人是水月公主?”孙碧茵总算听懂了这故事。
“祖父当时没说半句话,只是紧紧握住祖母的手,看着她合目安息,然后忍住哀痛,指挥众人置办后事。”
俞念洁略作停顿,又道:“依郡主来看,我的祖父可是有情有义之人?”
“你祖母死前对你祖父坦白实情,你祖父却毫无表示,这未免也太……太不近人情。”出于对死者的敬重,孙碧茵不敢大肆评判,心底却不甚苟同她祖父的无情反应。
“是不?就连当时年纪尚小的我,都觉着古怪,为何祖母哭成那般,一向温文敦厚的祖父,为何会在祖母临死之际,却吝于给出一句安慰之言。”
俞念洁转回身,缓缓往前走,孙碧茵怔了下,连忙提步跟上。
“祖母的后事圆满之后,好一阵子我不愿同祖父说话,我心里气极了,觉着祖父不该如此对待祖母,然而,很多年后,当我年纪稍长,识得情爱的滋味后,我方明白,一个人若是不爱另一个人,却得被迫拘在一起,日日相对,夜夜共枕,那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孙碧茵闻言一楞,心底好似明白了什么……
“那份情,强索不来,求之亦不能得,唯有知心人方能给予。有些人,有缘无分,有些人则是有分无缘,世间最难得的,是有缘人相知相守。”
“可是——可是,假使说,没有在一起过,那要怎么知道与那人有没有缘?兴许——兴许缘分是靠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孙碧茵激动地强调。
俞念洁淡笑道:“或许吧。可看看我祖母,她用尽心机,想方设法,如愿嫁给了我祖父,培养了一辈子的缘分,到头来仍是一场空,我祖父与她相守四十多年,一生以礼待之,只给了我祖母亲人之情,却无情人之爱,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执着在作祟,反倒是蹉跎了两个人,你说,值得吗?”
孙碧茵无话可说。
俞念洁兀自往前走,悠悠行至长廊最底,而后停步,转身望向停在不远处的孙碧茵。
她端着温婉浅笑,轻声问道:“如若是郡主,您求的是情人之爱,抑或是亲人之情?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确实是一件幸事,可当对方对您并无情爱时,您愿意用一辈子的光阴,等待对方给予回应吗?”
“我听明白了……”孙碧茵道回道:“你的意思是,我这是强求来的,不会幸福。”
“是不是强求,会否幸福,全都操之在己,全在人的一念之间。”俞念洁一顿,反问:“在郡主看来,我祖母那样可是强求?”
孙碧茵不假思索地脱口:“当然是啊——”
话声戛然终止,她面色恍然,似是心中有所顿悟。
俞念洁遂朝她福了福身,随后步入衔接后院的园林,沿着那一地迤逦的晕黄月光,消失在孙碧茵怔楞的目光中。
【第十章】
绣罩之下的火烛“撕”的一声,似熄未灭,映出一室的昏昧光线。
俞念洁侧身躺于榻的里边,一只手臂环上她的腰间,将她翻过身,面朝外边。
她睁了眼,看见湛子宸上了榻,将她搂进怀里,两人片刻无言,就这么静静不动,聆听着彼此的呼息吐纳。
她知道,他心底仍气着她,气她白天里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可他又放不开她,所以他只能对自己生闷气。
小手抚上男人胸口,轻轻按着,感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52书库推荐浏览: 乔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