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皇帝突然戛然而止。
他仍是保持着笑容,但这笑却透出了冰寒入骨的冷峭之意。
皇帝凝视着江恒,双眼微微眯起,眸色里充满了忖度揣测之色,阴晴不定。
拢在银灰鹤羽缎袍里的手轻轻地捻动,像是在拿捏谁的生死。
江恒虽然低头跪着,却在瞬间觉着有一股寒气自周身逼近。
也许……是因为才打开的窗户,冷冽的冬日晨风从窗外掠了进来,纵横肆虐,贴地席卷,把他银白色的飞鱼服撩的簌簌抖动。
等待中,江恒几乎忍不住想抬头看看皇帝此刻的脸色,却又下意识地不愿在这会儿面对。
幸而令人窒息的沉默并没太久。
皇帝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道:“昨儿晚上和玉对朕盛赞你,说昨日多亏了你及时相救……嗯,你做的很好,朕该嘉奖你才是。”
虽是夸赞的话,江恒却一点儿欣慰之意都没有。
第59章
这日江恒出宫之后, 便按照皇帝之命, 亲自来到夏府请人。
夏太师不明所以, 带了管家亲临镇抚司, 管家果然认出那人曾是府上食客。
江恒打量夏苗微白的脸色, 笑道:“太师,皇上让我问一问太师, 有什么心结自跟皇上说明就是了, 何必冲着和玉仙长动手呢?”
夏太师眼前火星乱窜:“江指挥使, 不要血口喷人, 此人虽曾在我府上走动过, 但这件事跟老夫一点关系也没有,刺客绝不是老夫的手笔!”
“太师不要动怒,这是皇上让我传的, ”江恒道:“另外这些人动手之前自称是给俞莲臣报仇,此人又出入过太师府,太师,这种话真是好说不好听啊。”
夏太师悚然:“皇上难道怀疑老夫跟俞莲臣那逆贼有牵连?”
江恒道:“皇上倒是没这么说过。”
夏苗看看那尸首, 来回踱了几步:“江指挥使,你是皇上的心腹,不妨告诉我一句实话, 皇上是否认定此事是老夫所为?若皇上一心怀疑, 如今死无对证, 老夫岂非跳到黄河洗不清?”
江恒道:“皇上明见万里, 倒是未必真的认定是太师, 但和玉道长受惊,这件事总要有人负点责任,太师若想摆脱罪责,不如想想,是什么人敢往太师身上泼脏水。”
夏苗心里早认定了一个人,只是不敢说而已。
至少目前不能。
夏太师无法可想,只说:“江指挥使放心,明日我便即刻进宫,亲自向皇上澄清,请罪。”
次日夏太师便亲自入宫。
夏太师否认刺客是自己所派,并言说多半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正嘉皇帝淡淡问道:“不知是何人如此狂悖,敢向着当朝太师下手?”
夏太师伏在地上:“臣惶恐,并猜不到是什么人如此狼子野心,要故意要挑拨皇上跟微臣的关系。毕竟前些日子康妃娘娘才因和玉仙长被责罚,所以这人故意趁虚而入,做出是微臣想要报复和玉仙长的假相,但微臣心知肚明,娘娘被罚,实则与人无关。微臣怎会糊涂到迁怒他人的地步?而且皇上对陶真人礼遇有加,微臣也自敬畏非常,又怎能如此肆意大胆,求皇上明鉴。”
正嘉才道:“朕自然也相信爱卿的秉性,但是对方既然把祸水往你身上引,这件事自然也跟你脱不了干系。你该感谢江恒,是他及时救援,才让和玉有惊无险,不然的话,你跟夏家少不得当一回替罪羊。”
夏太师俯身:“臣惶恐。”
正嘉道:“江恒说,刺客身上穿着的是北军统一的制式兵服,兴许此事真的跟军队有关,北军镇守边疆,防卫鞑靼,如果他们那里也出了纰漏,那岂不是国家危殆。”
夏苗浑身一颤:“皇上圣明。”
正嘉睥睨着地上的大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点的纰漏也不能有,你回内阁后跟高彦秋虞太舒他们仔细商议,近日里选一个可靠的人,朕要派他去北军查漏补缺,防患于未然。”
夏苗听皇帝独独提出“高彦秋虞太舒”,却并没有提颜首辅跟许阁老。
夏太师心里灵光一闪,试探说道:“臣遵旨,回去立刻就办……既然涉及军务,想必要让虞太舒多负责一些了。”
“嗯,”皇帝应了声,“你说的对,虞太舒为人谨慎沉稳,思虑周全,是个能人。你们选好了人报上来,朕看过可行后,就可以在年前赶赴北军军营了。”
夏太师领命而出。
太师回转内阁,恰虞太舒当值。
夏苗把他叫到跟前儿,将皇上的旨意说了一遍。
说到一半,高彦秋从外回来,听后不以为然道:“太师何必跟我们商议,这种事,历来不是首辅大人决定的吗,就算我们提出人选,最后还是给否决了,仍旧还得按他们的心愿行事,却让我们白忙一场。”
夏苗白了他一眼,觉着这人像是自己的克星,确切说,是他身后的那人。
却只能按捺性子:“高阁老,你没明白我的话。”说着看向虞太舒,“太舒知不知道?”
虞太舒道:“皇上既然特意告诉太师,让您跟我们商议,下官大胆揣测,皇上的意思是要我们负责,可以不必经过首辅大人跟许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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