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_绿梅枇杷【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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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色一垮:“殿下买不起不必逞强,这狩猎,阿离不去也使得的。”

  世子笑了:“谁说我要买。”

  我扬眉看他。

  “……去牵了来就是。”

  “喂喂喂,”我两眼发直:“不告而取谓之偷,你堂堂渤海王世子——”

  “难道你没偷过?”世子驳斥得理直气壮。

  “……当我没说!”——乾封九年那一路逃难,不偷不抢,老子早挂了。

  值得称道的是,世子爷身手相当利落,不过盏茶功夫,我就得到了那匹价值三百万钱的,又温顺又可爱的果下马。

  第3章 挨打

  这个秋季在我的记忆里占据了极漫长的时光,比我肯承认的要长,比他知道的要久——你知道么,一个人的记忆,可以很短很短,短成一句话,倏忽,就白马过隙,如梭穿去,也可以很长很长,当这句话被肢解,被零拆成一个字一个字,一横一竖,一点一捺,每一笔都有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温度,不一样的风过去,当时阳光,当时盛开的花,当时霏霏细雨,当时一树妆如碧……所有,重叠成影的笑容,哭泣,欢喜,与悲哀。

  记忆就这样被拉长,拉长,如天长地久,无穷无尽。

  于是在许多年以后,无论我什么时候回望,都会看到那个懵懂的傻姑娘,兴冲冲提了食盒,沿着回廊转一个弯,廊下精乖伶俐的小丫头,闪烁其词告诉她:世子在书房。她兴冲冲走了过去。

  “哗啦!”巨响,咆哮如雷鸣:“我让你胡闹、我让你胡闹!”

  吓了一大跳,没敢贸然敲门,从窗缝往里瞧,只见屏倒几歪,笔墨纸砚碎落一地,一五十上下的紫袍男子正手持棍棒,打得一人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定睛看去,不是世子却是哪个?

  能在世子府明目张胆殴打世子的,不用想也知道只有他爹。久闻渤海王奸雄之名,这还真……真闻名不如见面呐,我一面寻思,一面又疑惑:世子平日混账事多了去了,却不知今日事发的是哪一桩、哪一件——只怕世子自个儿也未必清楚。

  起初幸灾乐祸,渐渐形势就不对了:室中但闻棍棒之声俨然,而哭号渐渐弱下去、弱下去……几近于无,我将窗缝扒得更宽一些,只见世子蜷在墙角,血污满面,而生死不知。

  猛又听“咔嚓”一声,臂粗棍棒生生打折。

  渤海王尤嫌不够,转身举起窗下一张蝙蝠流云紫檀几案,劈头就要砸过去。当时只觉脑袋里轰然一声,所有的血都涌上来,沸腾,哪里还想得到其他,破窗而入,叫道:“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又一条人影闯进来,却是个青衫的中年男子,他抱住渤海王的腿放声大哭:“王爷教训世子过分了!”

  渤海王一怔,大约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管过他打儿子的事,竟解释道:“我性子急,责打阿惠是寻常事,不打紧的。”

  青衫男子哭天抢地,泪流满面:“一次都过分了,何况经常!”

  我猜他是渤海王看重的幕僚,不然以渤海王暴戾,哪里容他说三道四。懒得听他们君臣扯皮,自顾扑过去看世子,轻喊几声,全无动静,心下就慌了,抖着手探他鼻息,一丝儿气也无。我以为我会尖叫出声,但是并没有,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只眼泪无故,簌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泪,至少当时不知道。

  不记得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久,恍惚有人扯我的衣袖,恍惚低头,恍惚是那个遍体鳞伤的人动了动唇:“别哭。”

  声如蚊呐。

  我在人没死与诈尸之间犹豫了片刻,又在起身暴走与继续悲痛之中选择了片刻,终于发觉整个事件的奇诡之处——我是一名刺客,我是一名奉命前来刺杀他的刺客,杀死他是我的终极目标,他死了,我难过个什么劲!

  还有没有天理啊!

  忿而起身,又被拉住:“你看住殿下,我去请御医。”

  是那名青衣秀士,渤海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退了,看来方才一场君臣斗法,臣占了上风。没有人来收拾残局,许是不敢,于是就只剩下重伤——我再看了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一眼,忽然觉得“重伤”两个字也许有待商榷——的世子,我,以及一地破烂。

  伸手探脉,果然,脉息平稳有力。

  当即醒悟,渤海王到底是他爹、亲爹!就算下死手打,总还有个分寸,不然这家伙凭什么活蹦乱跳到这把年岁还没缺胳膊没少腿?也就是个皮外伤,这时候再看他双目紧闭,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人都走了,还装什么装!”

  那人应声答我:“我哪有装,痛得很!”

  ……大丈夫讲究气节,讲究流血不流泪,讲究打死不喊痛,对这个衙内,是半点都不管用的。我懒得与他斗嘴,只用茶水湿了帕子,慢慢拭他面上血污,旧污方去,新血又涌出来,不过片刻,整张帕子被血浸透,伤口狰狞,端的是触目惊心。

  忍不住问:“你爹为什么打你?”

  “我怎么知道,”衙内若无其事:“他高兴打我一顿,不高兴又打我一顿,要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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