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正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和几位医生探讨着病人的手术方案,何露走进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聊的玩着手机,听着各种专业术语头脑发晕,暗自庆幸着,当初幸好没有听妈妈的话选择学医。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何露走过去开门,刚旋转门把,门外的人就闯了进来,何露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
抬头的瞬间,那人也正低着头看自己,目光交汇时,何露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几年后的今天,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的他看起来憔悴又颓废,下巴处有着细密的初生胡渣,眼眶里含着星星点点的血丝。可透过那双清净澄澈的眼睛,何露似乎能看清自己的倒影,小小一张脸红成了熟透的番茄……
当时的她,身体是软绵绵的,头脑也晕乎乎的,只有胸腔里那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告诉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开始恣意生长,她的心头就此埋下一棵新生的幼苗,正在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那人的声音低沉稳重,“李医生,您好,可以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关于我妈妈的病,我还有些问题想向您咨询。”
李晓玲点点头,站起身理了理白大褂的领口,向门外走去。
一直到妈妈跟着他出了门,何露仍然手扶着门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妈妈的一位同事笑着提醒她,“露露,敞开门把冷气都放走了。”
何露这才回过神关门。
几分钟后,李晓玲推开门走了进来。
门还敞着,何露清楚的听到他站在门外不远的位置轻声说,“李医生,您说的主动脉替换手术,大概费用需要多少?”
李晓玲手扶着门,转过身淡淡的说了声“保守预计40万以上。”
站在门外的那个人,缓缓垂下头,朝楼梯口走去,他的步子迈的很慢,空空荡荡的楼道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回响,恍然间似乎听到他有轻叹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后来啊,市人民医院成了她工作之后的空余时间去的最勤的地方。她常常有意无意的往ICU病房那边转一转,有时候可以看到他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走动着,有时候他则安静的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只要远远看他一眼,何露就会觉得这一整天都圆满的不像话……
一次,何露在妈妈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张“知情同意书”,上面家属签字那一栏,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顾尚楠三个字。
她在心里笃定着,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了……
她把签字的这页纸攒在手里,等妈妈回办公室时,装成不经意间看到,鼓足勇气问她,“这个阿姨得的什么病啊?”
李晓玲拿过单子看了看,“还记得那天在ICU找我的男孩子吗?”
果然,她猜对了……
就是他……
从此,日思夜想、朝思暮念的人开始有了姓名。
顾……尚……楠……
何露在心里悄悄默念了好多遍……
这是她这二十几年里遇到的最美好的三个汉字,合在一起,平仄起伏,曲曲折折,便成了她的春闺梦里人……
在医院待的久了,她陆陆续续得知了一些有关于顾尚楠的事:他在南边小县城一个偏远的乡镇当公务员,今年25岁,上班两年,父亲早逝,母亲的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由于支付不起昂贵的手术费用,只能一天天在ICU里耗着,然而ICU也不是寻常人家耗得起的,他已经焦头烂额了。
何露自小生活美满,家境优渥,爸爸这些年事业也是顺风顺水,一路从乡镇的党政办主任到县区的县委书记再到市委常委,何露便也成了众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高干子弟。
她对于没钱治病的概念只停留在每晚的都市新闻里。
她鬼使神差的又走到ICU病房外,这次,顾尚楠正站在楼梯口打电话。
只见他在小小的楼梯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主任,我家里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再请一段时间的假才能回去。”
接着是半分钟的静默,之后才听到他沉着嗓子无奈的说,“好的,好的,我下午就回桃源。”
挂掉电话,他仍旧没有上楼,沉默着站在窗户边,不声不响。
何露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勇敢过,她慢慢走到他身边,努着嘴轻声说,“你去吧,我帮你照顾阿姨。”
顾尚楠转过身,眼神里满是惊诧与震惊。
何露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瞬间分崩离析,不复刚才说话时的大义凛然,她开始结巴起来,“我……我是那个……我们……我们见过面的……我妈妈是李医生……是阿姨的主治医生……我……我妈妈跟我说了些你的事……让我……让我多来照顾照顾你……不是……让我多来照顾照顾阿姨……也不是……”
一段话被她拆成好几瓣,说的语不成调,她红着脸窘迫的低下头。
一旁的顾尚楠愣了很久,才开口道,“谢谢你。”
那时仍是盛夏,何露只觉得他的声音随着耳畔的微风拂过来,温柔似水,和煦如春。
52书库推荐浏览: 苗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