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前两个月给病人换了一种进口药,效果很明显,发病率降低了,这阵子状态都不错。”
吴忧蹙了下眉,看着护士没说话。
护士愣了愣,意识到什么,连忙摆手:“你别乱想,我们绝对不会在病患身上试药,用的药都是药监局审核批准临床使用的。”
吴忧一怔,笑着摇头:“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一下,轻声说:“进口药费用应该很高吧?”
送往安康医院强制治疗的病人,治疗费用都是由国家拨款的,在吴忧印象中,国家只承担基础治疗费用,不大可能花更多的钱使用进口药品。
护士迟疑道:“确实比常规治疗费用高出一倍……”
吴忧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护士看她一眼,小声说:“其实,这几年你母亲的治疗除了基础部分由国家拨款外,其他的特效药以及特殊看护的费用都是你父亲在支付。”
吴忧怔忡了。
难怪这几年都是同一个护士在看护她。
难怪医院会舍得给她用昂贵的进口药品。
“他来看过她?”
“这几年一直有来看,每年大概两三次吧。”护士说:“每次他都没靠近,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一站就是很长时间。”
吴忧摁着眉心,心情难以言喻。
病房里,母亲坐在轮椅里,正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吴忧有些恍惚,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醒着却如此安静的样子。
吴忧走到母亲身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看着比上次气色好了一些,脸上的神色很平静,以往凌乱的头发也规整地梳成了一个低马尾。
“你怎么样?”吴忧轻声问母亲。
母亲反应了两三秒才缓缓抬起头,淡而浅薄的唇微微弯了一下,随后继续望向窗外。
吴忧微讶,她对她笑了,看来进口药的疗效确实不错。
她移开眼,也跟着望出去,窗外是医院的绿化休憩区,到处种着高大的玉兰树和各种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正中有一个小型的喷泉,周围是一圈美人蕉,花朵娇艳,有黄有红。
吴忧问护士:“我能推她出去看看吗?”
“可以的。”护士递给吴忧一张小卡片:“有什么情况立刻联系我,我就在护士站。”
吴忧看了一下,卡片上是一串手写的手机号,名字是肖莉。
“好,谢谢。”
“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肖护士笑着离开了。
吴忧推着母亲来到住院大楼下的廊庭,她转了轮椅的方向,让母亲正好可以看见那个喷泉池和那一圈盛放的美人蕉。
“喜欢那些花?”吴忧问。
母亲侧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吴忧又笑,面对着母亲坐到石凳上,静默地看了她好一阵才轻声问:“还认得我吗?”
母亲缓缓看向她,笑容浅浅地说:“你傻吗,我能不认得自己的女儿?”
吴忧倏然睁大眼睛,片刻后垂下头轻声笑了。
“是是是,我傻……”
眼睛涩得发疼,她拿手背揉了好一阵,再抬起头,发现母亲又望向喷泉一动不动了。
阳光下,美人蕉颜色艳丽,黄的像火,红的像血。
“有人送了我一条连衣裙。”吴忧忽然开口,没有任何起承转合,就这样平静地开始了叙述。
“那是一条纯白色的长裙,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条裙子。”吴忧轻轻摇头:“可我一直没穿……你知道吗,我好久都没穿过裙子了,应该说,讨厌穿裙子……知道为什么吗?”她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起来,还要怪你……”
十六岁那年生日,吴忧收到了父亲送的生日礼物,那是一条漂亮的连衣裙,粉蓝的雪纺纱,裙摆是一圈纯白的蕾丝花边。
她太喜欢那条裙子了,穿着它在镜子前摆了各种姿势,天天期盼着夏天快来。
可没多久,尤莱不知从哪儿得知,这条裙子是公司的一个女同事陪着吴尚国去商场挑选的。她气疯了,在家里跟丈夫大吵一架,还当着吴忧的面把那条裤裙子剪得稀巴烂。
吴尚国摔门而去,尤莱把自己关进卧室,而吴忧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对着地板上那一摊粉蓝色的破破烂烂无声掉泪。
“你知道吗,我当时真恨你啊,恨得都想拿起那把剪刀跟你同归于尽了。”吴忧笑着拉起母亲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你说你这个妈当得,真让人心寒呐……”
掌心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吴忧感受到指腹温柔地摩挲,她看到母亲弯了弯嘴角,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吴忧蓦然一怔,眼睛又是一阵酸涩,她赶紧仰起头,摁着眼角狠吸了两下鼻子。
“说什么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谁要你道歉啊,真是……”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这句话反过来也同样是真理。
“你喜欢吗?”母亲忽然问。
吴忧愣住:“什么?”
“那条白色长裙。”
“……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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