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信低声说:“好。”
他接了两杯水,一杯给了吴尚国,一杯递给吴忧。
吴忧捧着水杯,只浅浅地抿了一小口便不喝了,杯子尚留余温,温度从指尖传来,有一丝丝的暖。
夜,消无声息地流逝,当天边泛出青灰的时候,吴忧去洗手间换了衣服。没多久,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准备火化了。
火化间在大楼负一层,吴尚国跟着工作人员进去等着拿骨灰。
吴忧没有进去,严信陪她在外等候。
某一刻,他听到火化间里传来男人沉重悲恸的哭声。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他扭头看向吴忧,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火化很快结束,吴尚国捧着骨灰盒出来,眼眶是血红色的,脸上的泪却早已风干。
严信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玉制骨灰盒,浅翠温润,雕工精美,像一件艺术品。他难以想象,一个人的人生终曲却是如此,血肉消散,骨头成灰,被盛装在这样一个冰冷的盒子里,最后深埋于黄土里,自此长眠。
吴尚国买的墓地在西城郊的一座陵园里,陵园很大,坐山望水,绿树成荫,环境十分清幽。
进了陵园,感觉气温都比主城低了一两度。
看到墓地的一瞬间,严信有些吃惊,那是一处双穴墓地,一般用作夫妻合葬。他悄悄看向吴忧,发现她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滑过一抹惊诧,转瞬即逝。
“旁边的位置,是留给我自己的。”吴尚国对吴忧说。
吴忧咬着唇,半晌,撇开了眼。
殡仪馆的人主持了葬礼,吴忧始终沉默,像个局外人,只是在骨灰入葬的时候,严信看到她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回程,吴尚国说要送他们,吴忧拒绝,抬脚就走。
严信说:“叔叔,您放心,我会把姐姐安全送到家的。”
吴尚国看他良久,叹息道:“那就麻烦你了,小严。”
“不麻烦,叔叔,您请节哀,再见。”
两人回到公寓已是中午,吴忧坐在沙发上就开始抽烟,十一过来亲近她,她爱搭不理。
严信抱着失落的狗子,小声安抚:“十一乖,不要打扰妈妈,小舅舅一会儿带你出去好不好?”
十一原地打转,尾巴一个劲儿地摇。
“姐姐,你想吃什么,我顺便买回来。”
“随便。”
“……好吧。”
严信带十一出门遛了一圈,然后去附近饭馆打包了几个菜和米饭。回到公寓,他刚走到门口,钥匙还未插进锁孔,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他听到了吴忧的哭声。
那似有若无且极度压抑的啜泣,像是细而坚韧的丝线,一根一根,死死缴缠住他的心脏。他站在门外,像是溺水的人,惶恐而绝望。
十一在他脚边转了好几圈,最后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懵懂无知。
“十一……”
严信背靠着房门,缓慢而无力地蹲下来,抱住了懵懂的狗子。
“十一,再等等……”
男孩嗫嚅着,脸深埋在狗子蓬松柔软的皮毛里,呜咽声从紧咬的唇缝中溢了出来。
……
吴忧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体蜷成一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严信小心翼翼将她抱上床,又拧了湿毛巾替她擦脸。
熬了两天两夜,她的脸上全无血色,嘴唇干燥起皮,有一两处细小的伤口,许是被她自己咬破的。
他擦干净她的脸,又替她擦手,毛巾忽然被攥住,他抬头,看到吴忧睁开了眼睛。她直直地看着他,眼神迷茫,许久之后,视线才慢慢聚焦。
“你还在啊……”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严信垂下头,继续替她擦手。
“一直都在啊。”
吴忧看着他轻轻分开她的手指,从指根到指尖,最后到掌心,小心擦拭着,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回去吧。”她说。
他抬眸,淡淡地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替她擦另一只手。
吴忧挪开视线,静了一会,又说:“你也两天两夜没休息了,不累吗?”
严信手上一顿,摇头:“不累啊。”他抬眸看她片刻,轻声说:“姐姐,你再睡一会儿吧。”
吴忧:“睡不着了。”
她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目光投向落地窗外,半晌,自言自语般呢喃:“要下雨了。”
严信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天空阴沉晦暗,厚重的乌云凝成一片,远处的天边却是澄亮透明的。
他点头:“是啊,要下雨了。”
“你快回去吧。”她又说了一遍。
他凝视她的眼睛,问:“你想一个人呆着吗?”
“嗯。”
他沉默许久,说了一个字:“好。”
严信离开了吴忧的公寓,也一并将十一带走了。他知道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心里难受,自顾不暇,必定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十一。
他想他能为她分担的,也只有十一了,他感到彷徨又无力。
回到严宅不久,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厚重的雨幕将天地笼罩成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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