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低垂着头,没说话。
“爸爸走后,还要你把我葬到你妈妈旁边的。”
吴忧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颤抖,许久之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溢了出来。
“对不起……”
吴忧泣不成声。
严信第一次看到吴忧哭,那些泪珠滴在洁白的被单上,也滴进了他的心里,他脚步踉跄地离开了病房。
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坐在了医院绿化休憩区的长椅上。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微风拂过皮肤,带着些许凉意,和焕然一新的气息。
阳光穿过树荫,在指缝间跳跃。
严信这才真正意识到,黑夜终于过去,又是新的一天。
这一夜,他的情绪经历了这辈子最刺激的跌宕起伏,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惊惧、愤怒、撕心裂肺的痛和恨,还有无以复加的疼惜和爱……
然后,最终归于平静。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成长是一个剥离的过程,脆弱、怯懦、无畏和天真终将褪去。一路上,荆棘划破少年单薄的身躯,受了伤,淌了血,凝了痂,结了疤,最后变成了盔甲。
越前行越谦逊,越珍惜所剩无几的仅有,对生命亦愈加敬畏。
严信又坐了许久,起身回去,在急诊楼大门口遇到了准备离开的吴尚国。
吴尚国跟严信打了招呼,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严信猜想大概病房里那场谈话,缓和了父女俩之间的积怨。
吴尚国感谢他及时将吴忧送来医院,还提到了之前尤莱葬礼的事,两人简短地寒暄了一阵。
吴尚国对严信印象极好,始终和颜悦色,中途拍了好几次他的肩,夸他是个好孩子,还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严信跟应对老丈人似的,全程保持微笑,礼貌谦和,末了还拍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吴忧。吴尚国愣了一下,又重重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
严信目送“老丈人”离开后,这才拎着清粥包子往病房走。
吴忧坐在病床上发呆,隔壁床位收了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急性肠胃炎,打了点滴,精神有所好转,此刻正叽叽喳喳地跟他妈妈说话。
吴忧被吵得头疼,默默望向窗外。
跟父亲一席话说开,似乎什么怨怼都烟消云散。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算是都看开了,父亲再婚、母亲离世,他们都选择了自己的方式跟过去告别。
一直以来,只有她固步自封,停在原地,想想也够矫情的。
隔壁的小男孩不知怎么了,开始一个劲儿地尖叫,他妈妈小声呵斥不管用,又连哄带求地安抚。
吴忧克制地闭了闭眼睛,忽然很想严信。父亲说,昨晚是严信送她来医院的,她想他当时肯定吓坏了。
也不知那个爱哭鬼这次有没有哭。
吴忧想着,四下摸索着找手机。
“找什么呢?”
一道低沉醇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吴忧豁然抬头,对上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睛。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漂亮得犯规,就是那个眼神……
吴忧张了张嘴,没说话。
严信把早饭放到床头柜,从裤兜里摸出一部手机递到她眼前,手腕稍稍一抬,淡淡道:“找这个吗?”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视她,吴忧回过神,莫名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什么情况?
她皱起眉,默默接过手机。
严信没再说话,勾了张椅子坐下来开始吃早饭。两屉包子就着清粥吃,两碗清粥,窸窸窣窣喝完一碗,紧接着喝另一碗,中途不时捻一颗小笼包塞进嘴里。
严信吃得津津有味,吴忧看得饥肠辘辘。
吃完最后一口粥,严信抽了张纸巾擦嘴,一边擦一边盯着吴忧看,半晌,淡笑着问:“饿了?”
吴忧看着他没说话。
严信又说:“洗了胃必须禁食24小时,很抱歉,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吃。”说完,嘴皮一掀,又笑了一下。
吴忧终于看清情势了,这小崽子脸上笑着,眼神里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她默默撇开眼,许久后,鼻孔里哼了一声笑。
她知道自己这次挺傻的,干了件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干的蠢事。
行,躺平任嘲吧。
病房里,消毒水味和包子的香味混在一起,闻着别别扭扭的,隔壁小男孩叽里哇啦说个不停。吴忧心累、头疼,肚子还饿,虽说躺在病床上,却实在感觉自己没受到病人应有的待遇,心里有点小憋屈。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严信挑眉:“我想的哪样?”
“那样啊……反正,不是……”
“哦?”
“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说起来,这确实是一场意外。
那几天,吴忧过得浑浑噩噩,意识迷糊却无法入睡,她看到床头柜里的白色药瓶,以为自己找到救命稻草。
然而事与愿违,一天两天,药量越加越大,她仍是处于迷茫与清醒间,痛苦不堪。她于是开始喝酒,拿酒送药,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睡意。再然后,等她回过神来,整个人像是溺在冰冷的水里。没有浮木,只有水草,纠缠着她越沉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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